虽沈瑾说早有启程往南京的打算,并不干贺氏进门的事,可张老安人却不这么想。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贺氏进门三日,待沈瑾客客气气,对张老安人恭恭敬敬,对沈举人柔柔顺顺,任是谁也挑不出不是来。可张老安人就是难自在,因为小贺氏的恭敬在她看来,不过面子情。 敬茶当日,五更才起,让婆婆继子都等着,好个不知羞的妇人。 若是真的恭顺,她怎么就敢对婆婆阳奉阴违?一句“老爷吩咐”,连站规矩都省了? 可她背后有沈举人撑腰,儿子不孝顺,还能指望媳妇么? 张老安人晓得,要是撕破脸,自己也占不得便宜,就只能也跟着装模作样,总不能让新媳妇看出来,自己在这个家里说话已经没分量,那样的话说不得那新媳妇以后连面子情都没了。 想着是宗房大老爷保媒,张老安人心中暗恨。 朝廷律法,民间宗族,只需五代而居,过了五代就要分宗。 沈家如今名为一族,实际在内外房早不在五服之内,就是内四房,也该到了分宗的时候,宗房却依旧仗着是嫡长之一脉,对诸房家事指手画脚。 又想到小贺氏身后是在松江声势不亚于沈家的贺家,想着孙氏那两家被占的年入千金的织厂,张老安人心中不由又咒骂贺家…… 贺家宗房,贺二太太看着笑颜如花的贺五娘,晓得自己准备的半肚子劝慰话都白准备了,这位并没有觉得委屈。 想想沈举人的年纪,四十几岁,收拾得又儒雅,还真不怎么显老态。 就是沈举人没有说贺五娘,从小门小户娶个黄花闺女也不是难事。 只是想着丈夫说过那句沈举人“没种子”的话,贺二太太望向贺五娘的目光中就忍不住带了怜惜。 贺五娘来宗房备嫁这半年,跟在贺二太太身边学习打理家务,姑嫂两个相处得甚好。 贺二太太拉着贺五娘的手,带了几分真心道:“我晓得世人重嫡庶,可如今你们家老大已经有了功名,往后前程还不知到哪一步,且客客气气的,莫要想着假嫡非嫡就要慢待。只要你没错处,即便他以后官至一品,诰封也有你的一份。莫要起那等小气心思,寻思什么他有了我儿就少了的话。且不说你肚子里以后生的是男是女,即便是添了男丁,以后难道不要兄长照拂?还有你家老二,听说会过继出去,这嫡子出继,本不怎么合规矩,不管你心里到底欢喜不欢喜,要是族亲们过问时,也要露出几分不舍来。” 这淳淳教导,贺五娘自能听出里面真情实意,不由红了眼圈:“谢谢嫂子教我,我一定好好的,不予贺家丢脸。” 贺二太太想到张老安人,有些不放心:“你婆婆可难为你了?那可不是个善的,孙氏生前哪个不赞好,可你这个婆婆嚼用着媳妇的嫁妆,还闲媳妇肉割的少,恨不得直接要了性命去!”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在贺五娘心中,沈家是她的家,贺家也是她的家。因为她晓得,她要是不将贺家当家了,那她在沈家也就没了立足根基。 因此,贺五娘就如实道:“只是要立规矩,并不算什么为难。可我们老爷不许,只说她上了年岁需‘静养’,只让我定省,不许我一日三遍的‘打扰’。” 贺二太太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怪不得世人都说‘男子爱后妇’,他四、五十岁的人,得了你这样花朵似的妻子,自是晓得疼人。只是会不会太过了些?你这才进门呢,立几日规矩又能怎地?万不可留下把柄,需知口舌能吃人!” 贺五娘眉头微蹙:“我心里也觉得不安,可我家老爷性子刚愎,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不是能听劝的。” 贺二太太想了想,道:“女子出嫁从夫,你万事听夫君的也好,即便有了不是,也落不到你身上……只是人前面子情要做足,朝夕定省,衣食孝敬,孝心都要落在明处。即便你们老太太想要挑你的不是,你也莫要反驳强嘴,如此一来,苛待媳妇的是她,守足规矩的是你,谁也挑不出你不是来。孙氏那样贤良孝顺的媳妇她都不自足,挑剔你旁人也不意外。” 贺五娘笑着应了,心情颇为微妙。 自己这个二嫂不是长媳,却因贺大老爷为京官,松江贺家如今以二老爷、二太太为首,二太太颇为眼高,可是对孙氏却是如此褒赞,不知孙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就问出了口:“二嫂见过孙氏?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贺二太太陷入沉思,好一会儿道:“一时我也形容不出,总之就不像是寻常举人娘子就是了……那行事气度,说起来丝毫不亚于大姑奶奶,甚至还略胜一筹……” 贺五娘闻言,不由咋舌。 自己那大族姐,可贺家宗房嫡长女,又嫁进沈家宗房为宗妇,两个大家族养出的气度,丝毫不亚于诰命夫人。 “孙氏不是出身商贾么?”贺五娘开始有些没了底气。 贺二太太道:“现下想想,即便孙家是商贾,可不是寻常商贾,否则怎么与沈家二房往来从密……” 贺五娘才十几岁,那点小心思,贺二太太一眼看透,笑道:“她即便再强,如今也是黄土一抔,你怕个甚?你即晓得你家老爷性子刚愎,只管‘对症下药’就是。莫要想着‘东施效颦’,反丢了自己长处……孙氏命不好,说不得就坏在她的好名声上。这世上男人,有几个能容了妻子比自己强的……” 贺五娘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对于沈举人,她心里不免又添鄙视,一个男人连妻子都嫉妒,可见是个多小气的人…… 贺家客厅,沈举人的小气病又发作了。 贺二老爷对于沈瑞要出继之事,自是十分不乐意。他折腾一回,陪送了几千两银子的嫁妆与一个庄子过去,就是想要平了之前的事,免得给兄长留下后患。 事到如今,贺五娘嫁了,嫁妆送过去了,贺沈两家再结姻亲,本都妥妥当当的。可沈瑞出继,又出继到沈家如今运势最强的二房,这情况可就不好说。 说到底他当初接手那两个织厂并不是沈家四房的产业,而是孙氏的嫁妆,本应归于沈瑞这个孙氏亲子的。 最有资格记恨贺家的本不是沈举人,而是沈瑞。 要是沈瑞记仇,借着二房嗣子的身份给贺家添堵,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贺二老爷将心比心,自然不希望沈瑞就这样出继下去。 可这是沈家的事,贺二老爷不好直接反对,只能旁敲侧击道:“前日珺哥过来提及二房过继之事,听说竟然是挑了瑞哥?瑞哥是朝元元嫡之子,怎好过继旁人?是不是哪里传差了?” 可惜的是贺二老爷少估算了沈举人的肚量,沈瑞未必惦记贺家早年这茬,沈举人却是念念不忘。 听了贺二老爷这话,沈举人难得清明,心中冷笑不已。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这个道理。 沈瑞不过将贺家当路人,沈举人与贺二老爷却不约而同以为沈瑞定会深恨贺家,得了机会就会报仇。 沈举人做无奈状,道:“到底是族人,兴灭继绝也是责任。我固然舍不得瑞哥,可又能如何?要是当年瑾哥没有记到孙氏名下,我还有借口推脱此事,如今竟是一个理由都没有了……” 贺二老爷皱眉道:“到底瑞哥是正嫡……” 沈举人叹气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只是瑾哥既已经在孙氏名下,上了族谱,不管是律法上还是宗族里,就是我这一房的嫡长子。瑞哥是嫡次子,二房想要过继,我哪里好拦着?宗房大哥素来疼宠嫡幼子,都狠心舍了出去,我还能说甚?” 再说自己又不是傻子,舍个儿子去继承二房产业这样的好事,作甚要拒绝?这个贺二老爷,当人是傻子不成,还是见不得自己这一房的好? 他将宗房大老爷都抬出来,贺二老爷还能说什么,只能心里懊恼。 若是早知道沈瑞会出继,何苦要结亲?直接低了头,将两个织厂还到沈瑞手中,沈家二房只有领情的;如今结亲都结了,嫁妆也陪送了,再那样行事,倒好像贺家畏了沈家…… 沈家宗房,族长太爷处。 “府学教授?”族长太爷闻言,不由皱眉:“虽说是微末小官,到底有品级,沈源未必当用,何必多此一举……” 沈洲道:“并非侄儿多事,只是听大嫂的话,沈源这几年行事不甚稳当,他到底是瑞哥生父,真要污了名声,难免牵连到瑞哥身上。可又不好自曝家丑,去除了他的仕籍。与其让他做个无人拘束的自在士绅,还不如引他入了官场,自有人约束……”男人都有野心,教职升迁虽需满九年方许升转,可要是文风鼎盛的地方,每科乡试举人数目合了要求,这升转亦是铁板钉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