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耳难以听闻的声音扩散开来了,如水珠落入静湖中,所以涟漪向四面八方扩散。倏忽之间它达到千万里之外,于是千万里之外的圣城中,有一座巨大的漆黑之钟轰然响应。
紧接着,父手中的钟碎裂了,在月光下无声的化作铁砂,铁砂如水流一般从父的手中倾泻而下,飘散在空中。
狼笛猛然色变。
光芒从铁砂中浮现了,巨量的以太汇聚而来来,涌入其中,令无数尘埃纷飞,也令圣物从铁砂中浮现。
那是一把罕见的阔刃之剑,通体青金,剑刃上满是缺口和裂痕。
在剑脊上还残留着锻造的痕迹,如同层层叠叠的皱褶如盛开的牡丹。若是仔细看的话,那层叠的皱褶,其实是由无数圣名和经文。而在剑柄的末端,四代教皇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三环重叠的圣徽,证明有力量授予了这一把武器,它斩落的时候,万物都要如同陶罐一般碎裂。
那圣徽和经文之间充盈着无尽的力量,令剑身赤红,令剑刃震荡不休,幻化出模糊的影。
——应祈祷呼唤而来,力自此而降临!
“我将充盈这河水,使其奔流不息。”
父轻声吟诵,握紧剑柄,任由那火焰的力量将自己灼伤:“——我的主,为了你。”
他握紧剑刃,高举。
一切静寂,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冻结。
紧接着,剑刃向下!
静寂破碎了,因为炽热和爆裂蕴藏在劈斩中,只是闪现了一瞬,便撕裂了一切的光与影,令人无法直视。
棺中枯骨在剧烈震荡,在枯骨上,猩红的石蒜花颤动起来。它们怒放,舞动,又在瞬间凋零成灰尘,满天飞起。
灰尘中夹杂着花瓣,在月光地映照中是如血一般的色彩。
它们无穷尽地从石棺中飞出,在寒风中扩散,像是一群苏醒的烈血之蝶。
而那把剑,逆着几乎无穷尽的血蝶,继续向下刺出!
直到最后,它和骸骨碰撞。剑刃和枯骨都震荡起来了,鸣叫着,像是同处于一炉钢水,所以彼此共鸣时的声音震怖又和谐。
很快,声音消散了,剑刃也消散了,蝴蝶也消散了。
一切都像是梦幻泡影,未曾发生。
可狼笛呆呆地低着头,凝视着石棺中的尸骨却挪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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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棺里,狰狞尸骨的六条手臂缓缓的打开了。胸口骨板如同花瓣展开,裸露出最核心所隐藏的东西。
一具浑然一体的黑铁之盒。
劫灰之咒无声的被切裂了,被那千万里之外降临而来的一剑。
想到那种光芒,狼笛只觉得浑身发毛,那是干涉了大源之后抽取的力量,哪怕是镜像,哪怕是余威都令人心悸:
“那把剑……是四代教皇所锻造的‘天国之门’?”
“没错。”
班恩父收回空执的手掌:“那条密文才是真正的钥匙,没有它,打不开尸骨之笼。”
“教团的技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狼笛叹息了一声,指着石棺中的尸体:“那它呢?这具尸体是什么?”
“不是跟你说了么?是前前代的守密人啊。”
班恩依旧面无表情:“他在百年前授命前往北方找那个东西的下落,然后找到了……在‘黑暗地母’的领地里。”
“那个被教皇讨伐过的天灾?”
“是的。守密人用了三年的时间做好计划,牺牲了同队的六个人将那个东西带回来。可他自己也被天灾的力量侵蚀,开始发狂,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忘记了自己是谁。为了杀死他,教团出动了六名圣殿骑士,最后他死在我的父亲手中……
他已经变成了恶鬼,可恶鬼还认识自己的孩子。他看到我父亲之后就放松了,蜷缩在火堆旁边,吃了干粮,放心的睡着。
他可能已经知道干粮里有铁砂,铁砂变成刀锋后从内部刺穿了他的心脏。到最后他都没有反抗,得以保全了自己的荣耀。”
“……真是绝大的代价。”
狼笛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
班恩父在胸口画了一个圣徽,低垂着眼瞳中依旧是冷淡:“只是一个人的生死而已。”
“生死之间的恐惧便足以敬畏,又何必以数量来区分?”
狼笛弯下腰,满怀敬畏地捧起尸骨中黑匣。吹开上面的粉尘和碎骨。
在月光之下,他拧开了匣子的密锁,伸手进去摩挲,面色变化。到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点头:“没错,跟老师和我描述的一摸一样。”
他收起铁盒,微微向父弯腰:“感谢教团的配合,我的使命完成了。”
“这也是我的使命。我以为我会在这里老死,没想到会在今天解放。”
沉默里,父低头凝视着石棺,向着骸骨伸出手,虚划圣徽:“你也自由了。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要再留。”
于是,风从海上吹来来,拂过所有人的鼻尖,驱散那萦绕在墓园中的腐烂气息。
在温柔的风里,狰狞地尸骨似乎也静谧了下来,它不再狂躁,永恒地寂静下去。月光之下,青铜的骨翼折射着银白的光,有种另类的圣和庄严。
“真是美啊。”
狼笛最后看了它一眼,铲起地上的泥土,盖上它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