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先性子随了他父亲,自小聪明伶俐,五六岁光景就会用一些米糕之类的收买人心,平日里身后常跟着几个孩童,还有个大他五岁的哥哥帮着,是村里孩子中的小霸王,而项杨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然一直是他欺凌的对象。
方才项杨在岸边玩耍的时候,捡到了一块鹅卵石,小半个巴掌大小,上面有着金色的花纹,看上去倒像是一条蜿蜒的飞龙,很是精致。他正坐在草地上把玩却被项先看见,直接就要夺走,项杨虽然是个孤儿,但生性脾气就犟,自然不肯,于是便被项先指挥着一群孩子围殴了起来。
感觉落在身上的拳脚忽然停了,项杨颇为好的从指缝里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孩童中间的一个青衣老头。
那老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来,打开瓶塞凑在了项先面前,笑的慈眉善目:“乖儿,可愿拜我为师?这筑基丹就是为师的见面礼!”
“煮鸡蛋?”项先咂巴了一下嘴,一根手指含在嘴里,伸着脖子盯着葫芦口看着,里面有一缕淡淡幽幽的香飘出,闻一口便浑身舒坦了不少,显然是真的有好东西。
可八九岁的孩子哪懂这个?怎么看那么小的口子也不像能塞进一个鸡蛋的样子,又看看那老头的模样,怎么都和说书先生口中的高人联系不起来,觉得自己受了骗,不由得怒了,指着老头便大骂:“骗子!骗子!”
刘古有些尴尬,这瓶子里确实是不是什么筑基丹,只是他把葫芦里的东西倒了一点进去而已,但这几岁的孩子怎知道自己是在哄骗他?难道这还真是个灵觉敏锐的天才不成?
几艘渔船从远处划来,停在了岸边,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略有些虚胖的中年人听到了孩子的叫嚷,急匆匆跳下船赶了过来,老远就在那呼喝道:“兜那老头,你想对我家孩子做什么?”
刘古皱了皱眉头,又将瓷瓶塞住,转身看去。
只是这一瞬间,他方才的落魄样忽然一扫而空,整个人高大了起来,就连脸上的褶子也都不翼而飞了,面容大变,肌肤泛着一层暗暗的铜光,再配上那颌下的一缕长须,如果不是那一身青袍实在太过破旧,那张马脸也实在难看了些,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本尊乃浮玉宗门下,此次下山乃为收徒而来,我观这小娃生有几分仙缘,正准备点化他入门。”
“仙缘?”那中年人乃是项先的父亲项由,此时已经奔到近处,看了看此人的模样,刚为那马脸而皱了皱眉头,眼睛却掠到了他青袍边角处一个小小的圆形徽章。
他妹妹出嫁那天他也去了瞿父城,在瞿家的祖祠外远远的见过这个标记,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顿时大惊,连忙拜伏在地,口称仙师。
刘古这才松了口气,反手指了指背后的孩童:“这小娃是你何人?”
项由不敢抬头:“正是我家幼子!”
刘古撸了撸颔下的胡须:“那你可愿让他跟我上山?”
“什么?仙长的意思是要收我家小儿为徒嘛?”项由此时才听明白了,顿时喜出望外,在那磕头不迭:“愿意愿意!”
生活在这具区泽旁边的渔家哪个不知道,在具区泽的那头的青山之中生活着一群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要是谁家子弟被他们看上了,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这种仙缘,哪能不愿?
刘古拂须笑道:“善!你有此佳儿也是前世福缘所化,如今你家娃儿跟我前去,我也不能亏了你等。嗯,不过本道此次来的匆忙,那份仙礼却不曾带在身上,你这离我宗门倒也不远,回头等你孩子修炼有成了,再让他给你们送来如何?”
浮玉宗收徒,一来讲究一个缘字,二来也讲究一个情字,往往收到了一个好苗子后就会给其父母些好处,基本都是些延年益寿的丹药,也算是帮徒儿了却尘缘的礼物,但是如今的刘古,又哪里掏得出这些东西来?
项由不知这位仙长乃是彻头彻脑的穷光蛋,全凭着一张嘴在那忽悠,听他如此一说哪里敢说个不字?自然也是应承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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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整个小渔村成了一片喧闹的乐土。
村中央的泥地上,摆上了一溜的酒席,正中燃着一堆堆的篝火,篝火上烤着一条条数尺长的大鱼,蜡黄色的鱼油滴落在下面的火堆上发出嗞啦嗞啦的爆响,一阵阵浓郁的香味随之飘散。全村人都坐在酒席上,就连还在吃奶的娃娃都被抱了出来,说是也要沾沾仙气,整个场面喜气洋洋,一片欢声笑语。
一个村子里能有一个孩童被仙门看上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项家村祖辈从远方大泽迁徙而来,栖息在这具区泽畔也有了上千年,却还从未遇到过这等好事。如果那项先娃娃日后真成了仙人,那整个村子皆能沾光。
数百里外的瞿父城,那不就是千年前瞿家村出了一个仙人之后从一个小村落发展起来的嘛?
刘古撸着胡须笑眯眯的坐在主桌上,身旁坐着项先和他的父母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那是项先的哥哥,就连村长都在其他桌上不敢同台。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今日起,项先一家在村子里的地位便扶摇直上,就连村长见着也得低着头走路。
项杨孤零零的蹲在一堆篝火旁,一脸热切的看着火堆上的烤鱼,鼻翼不停的抽动着,一股股鱼油和树脂混合的香味直沁心脾,旁边的喧嚣似乎和他丝毫无关。
想来也是,那项先一天到晚欺凌与他,最是讨厌不过,这种家伙竟然能成为仙人子弟?项杨郁闷还来不及,又哪里高兴的起来。
那条二尺来长的乌梭一面已经金黄,项杨伸手转动了一下烤鱼的叉子将它翻了个面,继续等着。
具区泽内最好的鱼便是这乌梭了,肉质厚实紧致,就连那鱼皮烤了之后也是不可多得的佳肴,平时都是卖给鱼贩的,项杨自小在这小渔村里长大也不过吃过一回而已,但那美味至今难忘。
他眼巴巴的看着鱼皮渐渐泛黄,口水都快随着那鱼油滴下来了,刚伸出手却被人扯着耳朵拎了起来,都不用回头,只凭着耳边那双素手上传来的淡淡皂角味,他便能知道是谁,哭丧着脸说道:“妦姨,你就不能等这乌梭熟了嘛。。。”
一个二十来岁、身着青布衣裳的女子扯着他耳朵笑吟吟的朝旁边的一桌酒席走去:“杨子啊,姨平时也没少疼你吧,怎么这么好的事情也不和姨说?”
“什么事?”项杨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她,而后又朝着那酒席上坐着的一个高大汉子点了点头,汉子身前的桌角上,坐着一个正咿呀咿呀指着他拍掌的女娃娃。
项渠和成妦夫妇乃是这村子里对他最好的人,在孤寡老人去世后,项杨倒有一半时间是在他们家寻的食,成妦更是拿他当自己孩子看待,项杨身上的这件麻衣便是她亲手缝制的。
他们两人年岁在渔村来说也不小了,但一年前才生了一个女娃,坐在桌角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便是了。
“什么事?村长都说了,老仙长要收你去山里当杂役哩!下午你不是和项先在一起的嘛?你会不知?”
“啊?”项杨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这种好事能轮得到自己?他抬头往主桌看去,正好看见那位老仙人正对自己含笑颔首,心中顿时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