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对着顾峥再一次的露出了那个满不在乎看得人牙痒痒的笑容:“像我这般的人,就该落得如此的下场啊。”
说到这里的陈庆之,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躯,眼皮子不由自主的耷拉了下来,在再一次的陷入到黑暗之前,朝着顾峥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顾峥,我实在是太累了,剩下的就交到你的手中了,拜托。”
“我这一辈子坑了你无数回,就让我最后再坑你一次吧,这样,下一辈子,你就不会见到这般让人厌恶的我了。”
话音落下,这个苍白纤细,一派风度的男人,就倒在了身侧的床榻之上,安静的悄无声息。
整个大帐之内,瞬间就陷入到了令人恐惧的安静之中。
还是站在陈庆之身后,那个将顾峥抢请过来的汉子,嗷的一下就扑向了顾峥。
“混蛋,你不是说我的将军还有的活吗?你还我将军的命来!”
一旁的几个士兵,看在顾峥与陈庆之相交甚深的份上,并没有做这等不智的反应,但是也一个个的怒目而视,如同看杀父仇人一般。
无奈的顾峥翻了一个白眼,心中突然十分的怀念回到了现实的那个无所不能的顾峥。
若是依照那个人的本事,现在应该一个横劈,就将这个粗鲁的汉子给按在了地上了吧?
可能是因为这个汉子的声音叫的太大,就在他的蒲扇一般的大手马上就要抓到顾峥的胸前的时候,在床榻之上的陈庆之则是被其惊醒,勉力的说了一句:“莫吵,我太累了!”
就是这一句,让那个大汉瞬间就刹住了车,他的鼻涕眼泪一下子就涌现了出来,仿佛是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一般的看看继续昏睡的陈庆之,又望了望长期保持白眼状态的顾峥,用哽咽的声音询问到:“顾大夫,陈将军没有死啊!”
你才死了呢,你全家都是。
顾峥摇了摇头,朝着身后的药箱再一次的拍了拍,叹了一口气就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大营。
看得营帐之内对其并不了解的汉子们是一头的雾水。
只有那个围绕在顾峥的左右十分崇拜他的军医则是恨铁不成钢的对几个人说道:“顾大夫这是说,他说过了还有半年可活,那么陈将军他就只能活的比半年多,绝不会比半年少!”
“他是谁,顾峥啊,医毒双绝的顾氏医啊!”
“还用得着你们质疑?”
说到这里的军医,转头就是一脸狗腿的微笑,跟随着顾峥的背影追赶了过去。
“顾大夫,得等等我啊,前几天我碰到了这样的一个病患。”
还没等几个汉子想要询问的再清楚点呢,这小狗腿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既然军医都这般的说了,那么咱们再看看?
那就看看。
这一看就是近一年的光阴。
如同一阵风一般的顾峥,难得的停下了他游历的脚步,就在这个偏远的关隘口之中常驻了下来。
因为他的到来,只不过半年的功夫,赤炎坡的附近就大变了一个模样。
在隘口北方的北魏人民,若是想要求得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顾大夫的医治,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赤炎坡之中,寻得那七千甲卫的残骸遗物,送归到梁国的隘口这边,顾大夫就可以有偿的替他医治一位病人。
还是不管好的那种。
而北魏与梁国的这个战况不断的边疆,竟是因为他一个人的到来,已经多日之间不见到战争了。
北魏的士兵们,每一次饮马,喝水,吃饭,都要疑疑鬼的检查多遍,到了最后索性就退避三尺,将驻军的沿线往后退了足足三四里地的位置,这才安心的继续对峙了起来。
而就是这般安宁的岁月,也拉不住死的步伐,陈庆之的随着那个千人冢中的完备,他的身子也一天天的破败的到了支撑不下去的地步了。
那一天,天很蓝,那一天,一切如初。
顾峥送走了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
他们一同起于微末,一同谈论过理想,道路以及女人。
他们彼此间不需要交流,只需要一个眼就能弄懂对方。
他们是彼此之间这一辈子的……唯一的知己。
而现在,这一对曾经患难与共,曾经分道扬镳又最后归聚到一起的男人,终于是将友谊的道路走到了尽头。
赤炎坡外,落叶缤纷,带来了北方凌冽的属于初冬的风。
一座新坐落下来的坟包,就算是修建的再精致,也难掩其中的萧瑟之感。
一袭白衣的顾峥,在坟前笑的淡淡的。
仿佛这么多年,他在不停的亲手送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生老病死,人间百态,作为一个医者,他已经尝试的太多了。
而某些想要永久长生的人,想来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