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扶霖故意没讲戏,只走了几遍位置,直接让俩人试拍。
“准备!”
“注意了,安静!”
“开始!”
院子里摆着几盆盆栽,丫鬟守在红布帘的门口,有鸟鸣声声。邓洁带着丫鬟婆子往出走,镜头怼在正面,慢慢往后退。
跟着一转,到门口的许非那里。
许老师连忙退了一步,侧身站着,见人出来猛地一矮,“给二婶婶请安了!”
“……”
王扶霖眼睛一亮,这个弯腰的分寸把握得太好了,感官上极为舒服。
他那么高个子本是挺拔俊俏,结果这么一矮,好像整个人都低了下来,奉承恭维,却不显得浮夸刻意。
“你母亲好?”
邓洁脚步稍顿,台词更薄,继续往前走。
贾芸是来送礼的,凤姐停下才有机会,他若乱了方寸,只得无功而返。
为啥说细节见品质,这就叫细节。只见许非特自然的起身跟随,始终伴在她身侧,笑道:“母亲常惦记着婶子,还说要来瞧瞧呢。”
“撒谎,我不问,你也不说她想我了。”邓洁嗤笑。
“侄儿不怕雷打喽,敢在长辈面前撒谎?昨儿晚上我母亲还说呢,亏得婶子精明,这么大个家竟料理的周周全全,换个人早就累死了。”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
凤姐管家没少遭人嚼舌根子,贾芸这番话恰恰说到心里去。所以她停了步,脸上带了笑模样,“你们娘俩儿怎么背后嚼起我来了?”
“是这么回事,我有个朋友,开香料铺子的,前儿捐了个通判,临走时给了我点麝香冰片。我和母亲商量,只有孝顺婶子一人才合适,才算不糟蹋了这东西。”
许非捧着礼盒轻轻一送,面上挂笑,能让人看出来的那种讨好,偏偏不惹人生厌。
邓洁叫丫鬟接过,道:“你倒挺知道好歹,怪不得你叔叔总提你,说你会说话,有见识。”
“叔叔跟婶子提到过我?”许非故作惊喜。
按照常理,这事儿本该成了,邓洁却话音一转,道:“我正忙着呢,你也去吧。”
“好!”
王扶霖拍了拍巴掌,难得感到一丝欣慰和轻松。
俩人演的精准,理解的更精准。没办法,全组都是憨憨,得手把手教,也就张静林、邓洁、侯昌荣几人能省点心。
“怎么样?”
他问李尧宗,李尧宗点点头,“我觉着不用改,直接上吧。”
“那就直接来?”
“来吧。”
于是乎,俩人正式拍摄,一条过。
演戏要演懂。
之前贾芸求贾琏,贾琏跟凤姐说了,凤姐口头答应,抹身却把差事给了旁人。两口子的矛盾先不说,单说贾琏,这点事都没办到,爷们儿就等于失了面子。
而凤姐见贾芸上道,有心给他差事,但又一想,自己得了点香料,便许他要求,怕被对方看轻了。
所以故意拖一拖,末了又提到贾琏,意思是:你叔叔没忘,把事情跟我提了——这面子就兜回来了。
以王熙凤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香料是贾芸花银子买的?但他没这么说,编了个故事,让礼送的光明正大。
这些让凤姐非常受用,所以贾芸第二天再来,她也不再拿乔,就给了对方差事……
许非以前学评书的时候,许孝文也好,单田芳也罢,总教他一句话,叫“有多大人情说多大书。”
评书评书,说的是故事,评的是人情。
这句话就是说,你没那么多的阅历,没那么通透的人生体验,根本说不了大书。
就像贾芸和王熙凤,里面弯弯绕绕藏了多少事儿?不认真琢磨,肯定看不懂,看不懂又怎么能指望演出来?
听着好像麻烦,对演员而言不过是基本要求。
许老师自认没天赋,但肯下苦功,案头工作做的细,职业道德还是杠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