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儿得意道:“先生,你在贡院住了半个多月,还不知王渊已经闯出偌大名头,早就名满京城了。可惜这几天戒严,我都没法出城,否则必然到城外寻他去。”
“名满京城?”王阳明诧异道,“他又作出了什么绝妙诗词?”
李东阳哈哈大笑:“可比作诗更难呢。”
王阳明愈发不解,问道:“世叔也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想不听都难啊,”李东阳感慨道,“你这弟子,一人追杀三百多骑马乱军数十里。斩杀几十个,俘虏十二个,而且就在京畿之地,我住在京城的又怎会不知?”
“一人追杀三百多乱军,而且还是骑马乱军。我没听错吧?”王阳明恍惚道。
宋灵儿骄傲不已,与有荣焉,笑道:“先生没听错。现在大家都呼他为‘白衣飞将王二郎’,这绰号是从良乡县传过来的。”
明朝中前期,士子襕衫的主色调为白色,王渊那天便穿着一袭白衣杀敌。良乡县当时正在守城,无数官民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晓得是谁率先唤他叫“白衣飞将”,搞得现在京城人人皆知“白衣飞将王二郎”。
王阳明听得哈哈大笑,赞许道:“此子一向喜好弄险,天生便是亡命之徒。”
若这个评价,出自其他官员之口,那肯定有鄙视之意。但王阳明自己就喜欢弄险,十多岁单骑出居庸关,追杀蒙古人好几里地,他这做法跟王渊没有本质区别。
李东阳似乎对王渊非常看好,问道:“你这学生中试了吗?”
王阳明回答说:“礼经魁,会试第三名。”
“谁是五魁首?”李东阳又问。
王阳明说道:“江西士子邹守益,本经为《春秋》。从经义来讲,他这会元当之无愧,已隐隐有大儒之风,更难得此人只有十九岁。”
宋灵儿挠头说:“邹守益这名字好耳熟。”
“就是跟我们一路进京那个江西士子。”王阳明笑道。
宋灵儿猛然回忆起来:“哦,那个书呆子啊。”
李东阳颇为意外:“会元竟不是杨用修(杨慎)?”
王阳明解释说:“杨用修确实才华横溢,但在经学一道,远远不如邹守益。他这次是第二名。”
会试前三名就出来了:邹守益第一,五魁首;杨慎第二,易经魁;王渊第三,礼经魁。
李东阳欣慰道:“都是少年英才啊,吾辈后继有人矣。当勉励之。”
李东阳特别喜欢提携年轻人,这跟他自己的仕途不顺有关。
史载其“以貌寝,好诙谐,不为时宰所重”,也就是长得比较丑,为人幽默风趣,难以讨得当时内阁首辅的欢心。
李东阳殿试名次是二甲第一,进了翰林院便被冷落。他的前两个职务,都是干满九年任期才升官,这明显被人刻意打压。否则二甲第一的庶吉士,怎么可能虚耗十八年才升从五品?
这位老先生,硬着头皮熬走三位首辅,才终于获得第四任首辅的青睐。
风趣幽默爱开玩笑尚在其次,主要还是长得比较丑。你丑就丑呗,整天跑出来讲笑话干嘛,一看便是奸猾虚浮之辈!
正因为有这种遭遇,李东阳中年之后,变得非常沉稳老练。
刘健等人被刘瑾逼得辞官,唯有李东阳赖在内阁不走,被同僚挖苦、被学生嘲讽,他都全不在意。而且他一边救人,还能一边跟刘瑾维持关系,并且得到朱厚照的信任,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公公这个立皇帝一举剪除!
除掉刘瑾之后,李东阳身体欠佳,已经不怎么管事儿了,主要精力都放在提携后进上。比如王阳明,比如近半年来快速升迁的青年官员,都是李东阳在刻意栽培,希望能为朝廷留下更多可用人才。
可惜啊,李东阳致仕之后,杨廷和接任首辅之职。
这位杨大人比较喜欢揽权,李东阳提拔的那些年轻官员,只要不以杨廷和马首是瞻,便会用升迁为借口调离出京。王阳明本来在吏部干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杨廷和扔去南京,还找不出毛病,因为是在给王阳明升官。
第二天,大清早。
宋灵儿便兴奋的来到院中,她都不用梯子,加速疾跑借力,轻松爬上墙头。
站在围墙上,宋灵儿毫无淑女形象,高声大喊:“黄妹妹,一起去贡院看榜啦!”
隔壁院中出来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正是户部右侍郎黄珂之女黄峨,她仰头望着宋灵儿:“宋姐姐,你不要爬那么高,一不小心会摔下来的。”
“没事,我身手好得很,掉不下去的。”宋灵儿坐在墙头,两只小腿摇呀摇。
黄峨提醒道:“贡院那边都是男子,我们去看榜恐怕不方便。”
宋灵儿大大咧咧道:“有何不方便的?男人看得,我们女儿家就看不得?我跟你说,在贵州还有女人代理土司呢,女人照样能带兵打仗!你不是喜欢读书吗?正好可以去看看那些才子,瞧上眼的直接抢回家做夫君。”
“宋姐姐越说越离谱了。”黄峨脸红道。
宋灵儿问道:“你就说去不去吧。”
黄峨颇为意动,犹豫再三道:“那……那我们只远远的看一眼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