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最恨背主之人,他尤记得八岁那年,府中的丫鬟偷了公子房中的一根金簪,好死不死,还偏偏是公子宝贝不已的先夫人遗物,最后簪子没能寻回来,那丫鬟也喂了狼犬。
对这般背主之人,公子向来是毫不手软,即便后来,大人生生罚了公子跪在青石砖上两日,公子也倔强地没有低头。
那时,偷簪子的丫鬟都不能避免于幸的事情,如今这般做得更出格更过分的奴仆,怎么可能……公子就轻易饶过了?
袁兴暗暗猜想着,到底是先夫人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才能引得公子动半分的恻隐之心……
沈约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袁兴连忙便叠声应下,扭头退下出去了。
……
目送着人走远,屋子里重归了一片宁静。
一道人影以手中的折扇隔开帘子,漫步从里间出来,他笑了声:“先前是替老爷子隐瞒病情的帮凶,如今又和一介低下的婢女混到一块去了,莫非你真不打算惩戒?”
沈约的额间隐隐作痛,修长的指节搭在眉宇间,指尖使了力地重重揉搓下去,尖锐的痛感袭来,总算淹没了那几分隐痛的不适感。
此时听了楚其君刻意的取笑,他只分神觑了人一眼,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整个身子都往后仰去,肩胛骨撞上了椅凳,他也宛若丝毫没有感觉。
“你说呢。”
沈约这下子闭上了眼,红唇轻吐出几个字来。
瞧着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写着“我很燥”这几个大字的模样,楚其君也微微收敛了下笑意,他手中的折扇往桌上一摆。
两步迈近了沈约的跟前,从宽袖中掏出药罐来,隔着几步远又准确无误地丢到了歪在椅上的人怀中。
楚其君没好气道:“自个儿涂!我瞧你再折腾下去,这心悸症怕是一辈子都别想好了!”
自打许多年前,沈约在外游历时顺手救了他一命,他替沈约诊脉时,便在他身上发现了这种病症。
极其罕见的病,药石无医,全靠患病者自身内心强大所控,这种病向来是经历过蚀骨的绝望,才能在心肺中滋生出来。
若是要养得好,唯一一点便是要少操心,内心平宁,方能命久一些。
当年,他把这话说与沈约听时,哪知这人是半分都不在意啊,完全能堪称“不怕死”之人的典范,但回过头来想想,也是。
他既能患上这种无药可医之症,本就内心无望,他心中的光明已死,他再无向生之心,选择了出门游历而非自我了结,恐怕就是剩下老爷子那一丁点的牵挂了。
沈约动了动指尖,将那药抹在了额边,这是楚其君前些年研究出来的药膏,能有抚神定气的疗效,对心悸症而言,虽不能治愈却能安抚。
清凉的药膏在额上化开,果然稍稍平定了些许的燥意,沈约紧攒的眉头也轻松开了些。
楚其君看着他这副模样,仍觉得嘴瘾没过够,又怒其不争地道了两句:“成天掺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场不入流的闹剧而已,竟还能使得动你大发慈悲地过来一趟,还叫我替那女婢诊脉……”
见他喋喋不休着,似乎仍想说个不停下去,沈约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轻跳了起来,他指尖抵着穴边,克制地道:“楚其君!”
没完没了了?
请这人来是给老头看病的,不是来叫他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