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更是为沈约的坦诚而佩服。
“不瞒先生,此疫病……我曾遇到过。”沈约眼中含笑,并未隐瞒,“所以此次裘城有难,这才请命前来,只是,那年患疫距如今已年岁久远,痊愈的药方中有几昧药,我已记不大清了,这才想请老先生出山一看。”
说到最后,沈约的语调里是毫不掩饰的惋惜,如若他还记得前世的那张治愈疫病的药方,何至于拖延上大半月,还未能解决裘城之扰。
若是记得,他也不会待在裘城在这里苦苦难捱了,早就丢下方子给金华他们,自回去搂着宁宁逍遥自在去了。
只可惜,与他对邻而坐的安选,并不知他话中的惋叹之意是感叹不能与心上人早早潇洒去,安选听了他这话,还沉默了良久。
最后发自内心地道了一句:“沈公子怀存赤子之心,是天下百姓之福,当得楷模典范。”
闻言,也不知是哪个字眼戳中了他的心神,沈约带笑的眸光便滞了滞,他唇边的笑意却勾勒得愈盛了些,他难得地收敛了些玩世不恭的兴味。
“先生过誉。”
……
沈约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未曾遇见盛长宁之前,他的大名不仅名扬江南,在京城更是如雷贯耳。
薛府是簪缨世族,百年的沉淀,即便如今已经如明珠蒙尘,黯淡了下来,却在盛京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世家;沈阳明只是一介白衣出身,凭一己之力稳坐上江南知府之职,自然也是不可小觑。
京城有薛府,江南有沈家,大楚的两处得天独厚之城尽有沈约的靠山,可想而知,十年前的沈子邀沈二公子有多张扬。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说得应当就是沈约了。
十六七岁的年纪里,他有着世家公子的恣意张扬,一匹红驹宝马,踏尽盛京的长街,闹得人仰马翻的事,他不是没有做过。
在酒阁之上,一掷千金在旁人怀里夺下美人,却只是心里恶趣味大发,想看那美人到底能做出多少种泫然欲泣的哭态……
只是,世人说他浪荡不羁,道他花名在外,不是什么好人,日子久了,他便也这般觉得了。
所以,直至遇见那个叫他头一次猛然心悸的人时,他第一时间汹涌而来的情感,竟是自卑与自我厌弃。
盛长宁于他而言,是天上的皎皎明月光,纯净而无瑕。而他,约摸就是在她身后的那片无边的黑寂,想靠近又惶恐,想努力又无能为力……
她第二次死去时,他紧紧搂着她,想要把人刻进骨血中去,她奄奄一息,眼中的光华都黯淡了下去,但她对着他努力轻笑着。
她说。
子邀,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永怀赤忱之心的人。
沈临之从他怀中接过了她,她的唇翕翕合合,他整个人懵然恍惚,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那是又一次,她死在了沈临之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