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的两人谨守本分,不发一言,尤其是陆叶舟,忍得颇为痛苦。
轿车再次拐弯,这回目的比较明确,直奔西北方的一片新城区。
说是新城区,其实也有几十年的历史,所有房子都是独门独院,一条街上住不了几家。
枚忘真等人刚一下车,就有人从屋里走出来,也不打招呼,将车开走,不知去向。
他们走过草坪中间的石板小径,由侧门进入房子。
一条短而阴暗的走廊,尽头是看不清楚的楼梯,右手凹进去一块空间,像是门房兼衣帽间,枚忘真带两人坐在长凳上,说:“得等一会,在这挤一挤吧。”
三人都不说话,枚忘真反复观察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像是要对它们做出取舍,陆林北面无表情,心里仍然有些愤怒,陆叶舟似乎在努力戒断某种瘾头,坐立不安,一条腿轻轻地快速抖动,他俩的芯片处于暂时封闭状态,与外界失去联系,查看不了任何信息。
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进来,向枚忘真点下头,直接走进去,过了一会,又有人走出去,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进出,全都放轻脚步,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陆林北习惯性地抬眼看去,与来者对视,两人都是一愣。
来的是咏司长,可这不是陆林北记忆中的那个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眼袋特别明显,嘴唇也有点发紫,套装倒是依然笔挺,一丝不苟,可走路时拖泥带水,全然不复从前的自信与悠闲。
或许是因为看到认识的人,咏司长稍稍昂头,努力找回几分神采,迈步往里走,没打招呼,也没露出招牌式的温柔微笑。
陆林北吃惊不小,比他更意外的是陆叶舟,他坐在最里面,尽量弯下腰,目光追随咏司长,见他消失之后,才慢慢地直起身体,极小声地问:“发生什么了?”
陆林北回答不了,枚忘真不肯回答,仍在专心检查手指,看样子对每一根都很满意。
咏司长在里面待了大概十分钟,出来时身姿恢复挺拔,昂首挺胸,眼光不动,他已经尽力保持气派,可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已经空了。
枚忘真终于起身,极小声道:“来吧,走路轻点,不要发出噪音。”
他们先是拐进一个小厅里,又等了大概五分钟,枚忘真才带两人进入最终宝地。
到这时已经无需介绍,陆林北和陆叶舟都已明白,这必定是老司长的家。
他们走进一间宽敞的厨房,四周摆满了烹饪器具和数不尽的锅碗瓢盆,一些开封的食材杂处其中。
住在这里的某个人必然特别热爱烹饪。
厨房中间是一张长桌,一名穿着睡袍的老人坐在桌子尽头,面前摆放一杯咖啡,还有一座农场模型,一米见方,做得非常细致,每座建筑的特点都表现出来,街上甚至立着小小的人类。
枚忘真等三人站在长桌另一头,房门关上,陆林北与陆叶舟发现两边也站着人,一个正是枚千重,还有两人看着眼熟,显然也是农场子弟。
六个人站成不太标准的一排,保持沉默,连呼吸都尽量轻微。
老司长端起杯子,轻轻地啜饮一小口,目光依然停在农场模型上,说:“新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吧?告诉他们。”
他看上去十分苍老,说话声音更是疲态尽显,似乎只剩一口气吊着。
枚千重轻咳一声,说:“一个小时前,咏司长指挥的四个小组落入陷阱,八人遇难,五人重伤。”
陆林北一下子明白过来,咏司长故伎重施,敌人则将计用计,那名非人类的少年刺客,目标不止是杀人,还要吸引应急司的调查员进入陷阱。
咏司长毫不犹豫地吞下诱饵,派人跟踪刺客,结果遭成大量伤亡。
这看上去像是一场报复。
老司长再次开口,声音越显疲惫,“八名农场子弟,他们的父母、祖父母我全认识,有些是亲戚,有些是朋友,曾经一块聚餐,一块过节。现在,我得挨个通知他们噩耗。”
没人敢吱声。
老司长似乎从诸多模型小人当中认出了那些亲友,凝视良久,继续道:“咏歌是名不错的间谍,可他没打过硬仗,整个应急司差不多三十年没遇到真正凶悍的对手,咱们与信息司,一向小打小闹,偶尔闹得不开可交,最后总能彼此谅解,取得和平。如今不同了,来历不明的敌人突然冒出,手段非同寻常,而应急司反应太慢,我反应太慢。”
老司长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在那具衰朽的皮囊当中,终究还是有两处地方在燃烧。
“该是年轻人显露身手的时候了,你们会遇到危险,也会得到锤炼,最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找出敌人。等我回农场的时候,面对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至少能告诉他们一个完整的事实。”
老司长垂下目光,又喝一口咖啡,“我不能将一群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就这样推进火坑,有一个老家伙,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让他给你们一点指导吧。我已经通知老三,也就是你们的‘三叔’,即刻动身,明天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