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恭喜你拿回主母之权。”顾合知说。
穆长萦接着:“还没可怜你丢了浣南湖花船。”
“花船虽然丢了,但是做生意的人我早就叫回了。”顾合知丝毫不在意自己损失了花船。
穆长萦严肃的看着他:“没有被莫久臣发现?”
“他只是察觉但是还找不到芳草阁的漏洞,芳草阁暂且没有受一点影响。”顾合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舒服的躺下来:“你早上给大理寺送空白信件约在今晚,不会只是为了关心我吧。”
“我确实有事问你。”
顾合知本是想与她开开玩笑,看到她如此正色,刚躺下的身体又坐起来:“想问什么?”
穆长萦说:“我调查到点东西。”
顾合知应着:“嗯。”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顾合知顿了一下,点头:“好。”
“里面有些事情我想向你证实一下,请你告诉我真话。”
“你说。”
穆长萦紧张的抠着手指,深吸一口气问出心底最大的恐惧:“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嗖的一声,一束烟花飞上夜空。城楼的热闹达到了最顶峰。莫帝带领城楼上的皇家众人向下抛洒糖块和铜板,将今晚的同庆推向最高潮。
顾合知心里的动荡尚未平息,烟花的光亮下,他看得清穆长萦眼中的闪闪星光,她要一个答案,一个必须知道的答案。
“肺痨。”顾合知坚定的看着穆长萦。
穆长萦摇头:“母亲日常从来不咳?怎会有肺痨?”
“可是她死前经常咳血。”
“中毒也会如此。”穆长萦说出自己的猜想:“母亲去世前来过华京见过先帝。你告诉我,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顾合知充满不确信。
穆长萦不依不饶:“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顾合知闭上眼睛看向远方,夜空中的烟花降落,随即而升空的是一盏盏的天灯,周围是年轻男女的笑声,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这份美好与他无关。
“你母亲的身份一直都被先帝察觉。”顾合知的话解开穆长萦最想知道的秘密。
“先帝欲收回边境兵权,按道理你父亲穆章应该与其他边境将领一样奉旨回京。可是先帝递给吉地的是一纸贬为庶民的圣旨。”
“你母亲不依,带着玉佩前往华京想与先帝谈判。昭阳殿外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你母亲手里的玉佩,昭阳殿内先帝让你母亲用兵符玉佩用来换取吉地将军府是否还会存在。”
“你母亲拒不交上玉佩,在昭阳殿大吵了一番离京。可是先帝是不会让一个北驰流落公主存活的。她还是在此处中了慢性之毒,回去吉地后不久,吉地将军府是保住了。可是你母亲却慢慢毒发身亡。你父亲不想将事情闹大,才说的她是肺痨而死。”
顾合知说完不敢去看穆长萦的表情,只听见她异常的平静说:“下毒的人呢?”
“不知。”顾合知说:“当年在殿外的几家都会是凶手。”
皇族,高家,华家,柳家。
这些人都知道吉地将军府夫人的身份,都知道可以调动十万大军的兵符的存在,都有可能是先帝暗中支持下毒的帮凶,或是想要私吞而害死母亲的凶手。
穆长萦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平静的听完顾合知的话?心里的猜想被印证之后,她反而卸掉了一直猜忌的负担,真相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比想象中还能够接受。
怪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不好,原来他害怕因为母亲穆家受到牵连。
怪不得莫帝会将自己指婚入京嫁给莫久臣,要知道她的第一个对象是华当宁。
怪不得父亲一心想要入京却无能,因为他一辈子都无法再入京师。
怪不得家里人会对母亲和自己恨之入骨,身上躺着灭国皇族的鲜血就是罪过。
可是,母亲为了穆家付出了性命才保全他们,他们凭什么时至今日还要记恨母亲?她的身上有母亲的血,可是也有穆家的血啊。
穆长萦抬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她看着顾合知,突然从伤感变为了恐惧。
顾合知捕捉到了穆长萦脸色的变化,他想安慰她,但不自主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漫天的天灯下,火光朦胧中,他依稀看到了向这边走来的身影。
是身影也是随时而来的惊慌。
“你在这。”莫久臣的声音平淡的宛如深冬的寒冰,听不出情绪底下有着多大的波涛汹涌。
“王——爷——”穆长萦不敢相信走来的是莫久臣。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什么?
莫久臣没有看顾合知一眼,他来到“柳扶月”身边,伸出手说:“起来,我们回去。”
穆长萦抬头看着他,压抑着紧张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被他轻轻一拉站起来。
莫久臣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顾合知惊慌的站起来,叫住他们:“煦王爷!”
穆长萦一颤,下意识停下脚步。
莫久臣捏住“柳扶月”发抖的手,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的说:“今日赏灯佳节,顾大人与本王的王妃偶遇不是稀奇之事。只是男女有别,他日不要让本王私下看到顾大人。”
说完莫久臣带着失魂的“柳扶月”走下高地。
护城河的男女依旧是相拥赏灯,街上的百姓依旧是热闹交谈。穆长萦什么都想不到,只是跟着莫久臣穿过人流,从繁华走向人烟稀少。
周围没了声音和灯火,穆长萦停下来,手从莫久臣的手心抽出来,不敢再靠近他。
怎么办?莫久臣是不是听到了?他是不是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他是不是要带着自己去残酷的监尉司,从今以后暗无天日?
莫久臣手里一空,停下来回身看着依旧僵直的“柳扶月”。他走过来,从挂着狼妖吊坠的腰带中拿出一颗糖。
“给你。”他说。
穆长萦看着红色的包装纸抬头看着他,双眸忽闪。
莫久臣抬起她的手掌将她放在她的手心里,说:“葡萄味的。”
他在后宫看到这个口味的糖的时候就会想起“柳扶月”,如果她在场一定会挑这个味道的糖去吃。葡萄口味的糖不多,等她吃完了一定会去盯看别桌的糖碟,可她又不好意思去要,说不定会拉着他的衣袖请他帮她。
那时候他会调戏她,一口夫君一颗糖。她肯定会叫的干脆,抿嘴笑着,叫的时候应该还是葡萄味儿的。
可惜她没来,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不过没关系,拿回来一颗糖给她,她准高兴。
穆长萦低头看着这颗糖,手背是莫久臣手掌的温度。所有的伤心和难过一涌而出,眼泪直接啪嗒的落下。
“王爷——”穆长萦抬头看着莫久臣,湿润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他的模样:“我好难过。”
母亲去世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她几乎已经忘了被别人惦记着一颗糖是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他不管莫久臣有没有听到什么?不管他有没有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握紧手心的糖,向前靠近莫久臣,双手环住他的眼神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她谨慎,小心,害怕。直到——
略带冰凉的手上轻叩她的腰间,轻抚她的脊背。
所有的悲伤化作眼泪和哭泣从莫久臣的身前传出来。安静之地,不远处是漫天再次燃起的烟花,可这一切早已掩盖不住怀里的人闷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