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早没有碰到先生，我都不知道先生回来了。”

“下官算不得人物，只是平常回来而已，不用让满城皆知。”

穆长萦歪下头看着他说：“今早先生也是如此低头，我都没有认出来是你。宋先生好久未见，我快对先生陌生了。”

听桃溪说，柳扶月与宋未上一次见面还是年后。那日下着大雪，宋未来到煦王府帮莫声文送棉披风，柳扶月直接让他带回去物归原主。在那之后宋未便去了合州给莫声文办事，这一去便是半年多。

宋未抬头一笑，温文尔雅：“下官与王妃好久未见？”

尽管宋未看起来再无害，穆长萦的直觉还是告诉她此人藏得很深，每一句话都需要反复掂量。她不敢直接回答宋未的话，只得打着太极模棱两可说：“与宋先生见多了，可就无趣了。”

难道她是故意不提那件事的？宋未疑惑。

“扶月。”莫声文已经收起尴尬的表情，看着“柳扶月”说：“我很开心你能来看我。”

穆长萦看回莫声文：“我来此不是为了别的事，我只是来提前告诉你，我的姐姐入选最后的秀女名单了。”

莫声文刚好起来的心情因为选秀两个字再次失落下来：“我看过名单。我还以为柳盈月的名字出现在那，是在跟我开玩笑。”

莫声文后退几步，腿软无力撑着桌子：“我喜欢的是你，却要娶你的姐姐，真是滑稽。”

穆长萦还是很想安慰莫声文，可是她没有这个立场和身份。论滑稽，柳扶月喜欢莫声文却还是迫于无奈嫁给他叔叔做了他的婶婶，这种滑稽早就发生。

“你不一定会娶她。”穆长萦说。

莫声文看向“柳扶月”心存恳求：“你不喜欢我娶她是吧，你也不希望我娶任何人是吧。”

桃溪鼻尖一酸看向王妃，那是她家小姐的身子。若是里面的灵魂也是自家小姐，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得多伤心？这还是桃溪第一次庆幸小姐不知道此事，这样她就不会强撑着自己不去悲伤，不会偷偷躲在角落里哭泣了。

穆长萦最怕这种痴情人，怜惜的说道：“这是殿下应该做的。”

“我该做什么？”莫声文像疯了一样大喊：“我做的还不够多吗？”

穆长萦被莫声文吓了一跳，后退几步靠着桃溪。莫声文喜怒无常的性子怎么还不收敛？

宋未面色凝重：“太子殿下！”

莫声文被宋未低声一喊愣在原地。他本就心中烦闷，好不容易看到“柳扶月”过来看自己，她还要提起选秀之事，一想到一会儿他就要见十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这让他如何平复？如何稳重？如何自己一个交待？

穆长萦稳住心神，直直盯着莫声文的眼睛，拿出属于穆长萦的态度看着他说：“什么叫多？什么叫少？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的儿女情长放在后面，这里是东宫，你是太子，联姻就是你的政务。”

穆长萦联想到自己，告诉他：“身不由己是你我的宿命，想要达到你的目的就是需要你的牺牲。”

莫声文已经领略过“柳扶月”的说教，可是每次听起来还是锥心的疼痛。她太狠了，她斩断她自己的情，斩断他的想念，这两刀实在是太狠了。

穆长萦看着莫声文情绪可能会崩溃，转头对更加理性的宋未说：“我今天来就是提前告诉你们，候选秀女的名单中有我柳家人。柳家为了这次东宫之选，煞费苦心，可能会涉及到我与太子之间的往事。宋先生，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已经见不得光亮，切莫因为感情用事而影响全局。”

宋未问：“煦王妃不想让你的姐姐入东宫？”

“她入不入东宫与我无关，东宫选不选她更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让太子殿下和宋先生能够理智权衡利弊的去选择。”穆长萦提醒莫声文：“既然是交易，是属于你的东宫政务，太子殿下一定要清醒才是。即便柳盈月合适，我也希望是认为她有助于东宫的合适，而非你的感情用事。”

“好吗？”这是穆长萦对莫声文最后的嘱托。

莫声文犹豫着的看着“柳扶月”，看着她的真诚，咬紧牙关缓缓的放松，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好，好。”

穆长萦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面对未知因素的宋未，她不敢多加逗留。没有什么话能再说的了，她拉着桃溪离开东宫大殿。

疾步走出大殿的穆长萦距离大殿越来越远才渐渐放松下来，这里太压抑，面对两个看不透的人，简直就是一种心灵的折磨。

“王爷在那。”桃溪说。

穆长萦向前看去。朱红墙外，莫久臣一袭紫袍格外的显眼，他抬头看着探出东宫墙外的树枝，树静他静，好像整个世界都静下来，连带着穆长萦还是聒噪的心声也跟着静下来了。

“王爷。”

莫久臣闻声看向“柳扶月”。

“你怎么来了？”穆长萦没有发现自己走过去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莫久臣说：“看看你能不能招架住宋未。”

穆长萦想起那个美丽而危险的男人，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还真怕被宋太傅看出我的心思，与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好在勉强完成任务。”

莫久臣说：“宋未回来的低调，本王也是才知道。”

穆长萦笑着说：“人家宋太傅可是前日回来的，王爷你才知道，看来你对宫里的消息并不是了如指掌啊。”

莫久臣不反驳：“监尉司能够监察皇宫，但是宋未的确棘手，确实需要想办法才是。”

穆长萦并肩与莫久臣向宫外走去，看见他手里的文本，问道：“这是什么？”

莫久臣随手将文本抬在她面前：“太子和周来柔的八字。”

穆长萦接过来打开一看，徐源时漂亮的字体记录着八个字“福祸相依，一生不离”。她高兴着：“这是段好姻缘。”

莫久臣双手拢在袖子中：“或许吧。”

穆长萦撇了撇嘴，莫久臣从来不盼别人的好，尤其是莫声文的。她早就习惯了。

“对了，王爷。如果我没有应对的了宋太傅，你会进去救我吗？”穆长萦好奇。

莫久臣说：“你和他也算熟人，他不会将你怎么样。”

“熟人归熟人，但我这次是给你办事，你就不担心我将事情搞砸了？”

“如果担心这个，一开始本王就不会让你来传这个话。”

“一开始你也不知道有宋太傅啊。”

“所以本王这不是来了听你的消息了吗？”

“我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不会失败。”

“我是比如······”

桃溪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王爷和王妃。阳光之下，一高一矮的身影，一静一动的接触，一言一语的交流，看上去如此和谐美妙，那一刻桃溪仿佛在小姐的身上看不到小姐的灵魂，而是一个活脱脱的穆长萦就出现在那里。

她的脑海里蹦出两个字，登对。不是样貌的登对，而是灵魂上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