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两银子是莫家出的。”顾清欢接着补充一句,这莫家听这戏,打的主意不言而喻,一来是为见识一番,二来也是为了知根知底。
他们知道,陆白和王长康的赌局,估计就要用这出戏来决胜负了。
“那肯定得去了。”陆白毫不迟疑。
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至于被王长康提前知晓了底牌,陆白压根没顾虑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陆白倒不是相信自己,他是相信汤显祖和《牡丹亭》。
何谓经典?
经典就是长盛不衰,在岁月的场合中流转了几千年,即使听了几百遍,倒背如流了依旧会听的东西。
《牡丹亭》就是这样的经典。
两个世界或许不一样,经典在这样的背景下各有倚重,各有千秋,难分伯仲,但陆白相信,即便如此,《牡丹亭》也不是王长康随便拿出一出戏就能比得上的。
若真比得上,那没说的,王长康是天子骄子,他输的无话可说。
但王长康是这样的天才吗?
陆白不觉得,看《打神鞭》就知道了,他若写《打神鞭》,就绝对不会在怀了坏心思的情况下如此拙劣的去贬低朔北城的官兵百姓。
“让他尽情的看吧,莫说一遍,就是一百两银子一场,在莫家连演上一百场,我都不觉得他王长康能写出超过《牡丹亭》的本子来。”陆白很自信。
当然,在前世各家的品评中,《牡丹亭》并不是没有缺点,他的缺点就在于梦中苟且,情伤至死,再因情复活足够的狗血。
但在这个世界不一样。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些事儿不是不可能发生。
甚至许多人看了这出戏都神往不已,希望自己也可以来一场这样浪漫的梦中神交。
“昨儿在诗会上,你们在前面看戏时,后面不少家眷也看的认真。”顾清欢饮一口酒,放下筷子说道。
她吃得少,现在差不多已经饱了,余下的菜全是陆白的。
饶是如此,陆白也觉得不够吃。
没法,伴着境界提升而来的是饭量的大增,这或许就是能量守恒定律吧。
“有一个姑娘,在听了这出戏以后,今天一天魂不守舍的,还找到我,想要找你拜师呢。”顾清欢饮一口酒。
“哦?”陆白抬起头眨下眼。
“她也想入梦。”顾清欢笑了笑。
陆白在昨儿提过这戏可以修行,若修行的话自然是戏中的修行之法,显然这入梦的修行之法被这姑娘惦记上了。
陆白笑了笑,没把这儿放在心里。
他们继续吃饭,聊天,听顾清欢说着打马球间听来的闲言碎语,顺便从中分析出一些东西出来告诉陆白。
譬如,莫家的家眷口中隐隐的有对王长康的不满,而且这种不满不是现在才有的,而且以前就集聚起来的,顺带着,顾清欢还听出来,现在梨园也不是铁板一块,莫家显然同王长康对头那一派走得近。
在分析之中,不知不觉间天暗下来,芸娘上了灯,而从书房的大落地窗望出去,街对面的酒肆店铺也上了灯。
华灯初上,若龙,倒映在秦淮河水里十分艳丽。
隐隐约约的,小摊小贩们的叫卖声,小二的招呼声,还有画舫上的丝竹管弦,伴着烹调的气息从河对面飘过来。
这是市井气。
陆白就喜欢这样的市井气,因为它可以让人感觉到不孤单。
就在他伴着这市井气同顾清欢聊起怜儿的下落时,耳畔响起一阵琴音,琴音悦耳,若竹影被风吹动时的沙沙声。
陆白心中一动,知晓是竹影堂来了。
顾清欢也不曾听说过竹影堂,听见这琴音后很是好奇,她向芸娘打了个眼色,让芸娘又备好了酒菜。
来者是客,不做些招待是不成的。
这琴音沙沙却并不重复,时而狂动,时而安静,时而又有流水流动期间,一股林间松间照的清爽送到人耳畔。
陆白更好奇了。
这竹影堂看起来还挺别致的,至少没有他心中所以为的江湖帮派的草莽。
他的盐帮以后可以学习下。
就在陆白的好奇中,一条船缓缓地划到书房临河的地方。
船舱外挂了一盏灯笼,让人把把船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条船是条乌篷船。
船不大也不小,船前摆了一张小桌子,船后站了一位船夫撑船,至于船舱内,一道竹帘挡住了。
船头对准了陆白的书房,然后乌篷船稳稳的停下来。
接着,船舱的竹帘打开,一个女子从船舱内走出来,然后把竹帘掀开,又放一个人出来——
这是一位穿着皂白儒衫的中年人,头戴纶巾,手摇竹扇,一脸优雅从容。
“竹影堂唐竹见过陆镇抚使,顾四小姐。”中年人隔着一步宽的水面朝陆白和顾清欢行礼。
陆白站起来回礼,“堂主?想不到我这案子把竹影堂堂主都惊动了。”
中年人哈哈一笑,“陆大人误会了,在下唐竹,姓唐,名竹。”
他重新介绍自己。
“呃——”
陆白觉得以唐竹这个名字,还能在竹影堂待下去,想必有本事。
唐竹又哈哈一笑,表示他们竹影堂堂主还没有那么心胸狭隘。
陆白请他坐下。
唐竹于是坐在他船前的桌子前,芸娘趁这时把酒端了上去。
“唐先生想必已经知道我拜访竹影堂的用意了吧。”陆白开门见山。
唐竹请饮一口酒,“酒庐的酒名不虚传,果然好喝。”
他放下酒杯后才说道:“知道,不过——”
唐竹一笑,“实不相瞒,陆大人要查的这个案子,同他是不是和我们竹影堂有合作没关系。”
“怎么说?”陆白不动声色。
“我们竹影堂的生意涉猎甚广,上有王公,下有渔夫脚夫,这些人有不少都有我们的牌子,难道他们死了就和我们竹影堂有关系?”唐竹反问一句。
他接着笑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给陆大人提供一些线索。”
陆白慢慢地饮一口酒,“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