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皇爷当真好手段,昔日可比肩五绝的堂堂铁掌帮帮主,如今居然变得惶惶如丧家之犬!”
一灯大师宣了声佛号,道:
“裘施主,如令兄所言,贫僧并不曾逼迫他。”
吴翟冷笑道:
“有洪七公、老顽童、郭靖、黄蓉以及你段皇爷威逼在前,莫说我二哥,就算是王重阳在世,若不跪地求饶,怕也唯有跳崖自尽一途。当年情形,与今日何其相似,你段皇爷深谙帝王心术,仗势欺人于无形之中,当真高明!”
一灯大师微微皱眉,当日形势,果然如吴翟所述,但其中缘由却不是他这般胡搅蛮缠。
那裘千仞分明是被洪七公骂醒,幡然悔悟,自觉一生行事,无一而非伤天害理,这才跳崖自尽。
但这急切之间,又如何解释的通?
少林寺众僧见一灯大师沉默不语,不免对他鄙恶之意又强了一分,从古至今,这天地间哪有如此胁迫收徒的道理?
吴翟趁热打铁,厉声问道:
“段皇爷,我且问你,武功一途,你可有资格做我二哥师父?”
一灯大师直言道:
“令兄铁掌功夫大成,功力与贫僧在伯仲之间,贫僧若出一阳指先天功全力周旋或可胜一招半式,却并无资格教授令兄。”
吴翟又问:
“于佛法一途,段皇爷可当得我二哥师父?”
一灯大师道:
“贫僧虽自幼修研习佛法,但生性鲁钝,却算不上得道,与令兄当属亦师亦友,共同切磋而已。”
大理段氏乃是佛国,一灯大师虽然入世为帝,佛经功课却不曾一日落下。后来落发为僧,这几十年来更是日日研习,只是这少林寺诸多高僧在此,他不好托大,只好如此自谦。
吴翟却得理不饶人,怒道:
“既然如此,你却硬将我二哥纳入门下,日日折磨,当真用心恶毒至极!”
一灯大师愕然道:
“令兄只是在贫僧座下忏悔己过,何来恶毒之说?”
吴翟嘲笑道:
“在你座下忏悔,你当自己是佛祖么?我二哥的心结,当是重伤了那刘贵妃与周伯通的孩子一事。余者,身为江湖儿女,谁人不是手沾人血,是非善恶,单凭你一人之言吗?”
一灯大师默然不语,这番话当日裘千仞在跳崖自尽之前也说过,而华山之巅,除了九指神丐洪七公一人生平从未杀过一个好人,坦坦荡荡,心无愧疚之外,其他人竟皆哑口无言。
吴翟转向觉远,温言道:
“觉远大师,老婆子不通佛法。若这世上但凡杀了人,做了恶,便来佛前忏悔,寻求庇佑,其所犯之恶,便可一笔勾销。但问佛陀虽大,当真大得过是非善恶吗?”
觉远合十道:
“阿弥陀佛,佛悯众生,却终究是修自身,修来世。今生种种,诸般罪孽,所加自身,却是开脱不得。便有因果循环,阿鼻地狱,我佛劝人向善,回头是岸,原不是勾销罪孽……”
眼见觉远又要开讲坛,吴翟急忙出言打断道:
“多谢大师!”
扭头对一灯大师道:
“段皇爷,我二哥出手重伤婴儿,那是他的罪孽,开脱不得。而你分明可以出手相救,却眼睁睁看着那婴儿重伤而死,这又是你的罪孽,须开脱不得,是也不是?”
一灯大师被戳中了痛处,满面愁苦道:
“施主所言甚是,这原是贫僧的罪孽。”
吴翟又说:
“打个比方,我二哥罪大恶极,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丢入你脚下水缸中。那婴儿在水中号哭挣扎,浮浮沉沉,伸出小手来抓你衣襟。而你却始终冷眼相看,任凭那婴儿母亲苦苦哀求,磕头作揖,痛哭流涕,却不愿出手相救。良久,那婴儿终于不再挣扎,面朝下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