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挺身而出,就不能迈一步又缩一脚。
姚欢将心一横,果断道:“少时居于庆州,在我阿父所收的医书上见过。苏公,干仵作的,应熟谙人的咽喉经络与血脉,手上的准头,或能强去普通郎中三四分。”
苏颂念头飞转,事已至此,叫来一个懂得下刀的,总好过束手无策。
他当即命驿长往一墙之隔的开封府公廨奔去,回身再看姚欢,人却没影儿了。
……
姚欢揣着找来应急的东西,几乎是和赶来的仵作,前后脚进的驿站。
萧知古果然快不行了,连狂躁抓挠脖颈的动作都已消失,双臂瘫软在身侧,眼珠上翻,喉鸣音清晰。
萧知古不仅是访宋的外交使节,还是大辽皇帝尚父的嫡子,若就这般死在了开封城的官驿里,可怎生是好?
苏颂急得眼前一黑,忽听门外院里的动静,见驿长拖着个皂衣小吏奔入,后头还跟着姚欢,顿时仿佛看见了几分希望。
姚欢二话不说,吩咐萧知古那面如土色的汉人亲从:“你扶正萧观察的头颅。”
又急问那仵作:“你可剖过尸体的咽喉处?”
所幸,今日在衙门里当值的这仵作,年过三旬,目露精光,看起来甚为老道,更无废话:“验毒杀案和火烧案的,哪能不割开喉咙察看。”
“此二侧血脉之间、锁骨凹槽上,有一处软膜挡在气道之前,先生可有印象?”
仵作在此世的社会地位,完全不同于现代社会的法医,乃是受提刑官们呼来喝去、又受平民百姓鄙夷的群体,何时得过彬彬有礼的对待。
这皂衣仵作听姚欢尊称自己一声“先生”,忙拱手回礼道:“小人知晓,若是男子,就在喉结下方。”
姚欢心道,太好了,来了个业务熟练的老法师。
她将手里的物什塞给皂衣仵作:“你拿这针,扎穿他喉结下那层软膜,探进气道中,然后拔出针,他就能靠这竹管进气、或可活命,先生可明白?”
仵作接过东西,见拔了毫毛笔尖的细竹笔杆中,赫然一根如女子发簪般粗细的钢针,还有余温,当是片刻前在火上烤过。
这仵作不仅胆大,脑瓜也极快,即时反应过来,这玩意儿,不就是隔壁针铺里卖出来做罗盘用的钢针嘛。
像他这般熟悉人体构造的,姚欢说的救命原理,他一听就懂,还不忘搭一句:“小的明白,不能扎透,更不可扎到两侧血脉和气道后的食道。”
那仵作熟知成年男子的气管粗细几何,因而将罗盘钢针微微探出细竹管,食指与中指并在一处,轻按萧知古喉结下方,找准位置后,一个作势,手起针落。
但闻“噗”地一声,钢针带着细管,刺穿了萧知古的皮肤。
仵作手势优秀,一针下去,没有血流涌出,显然扎得很准,没有碰到人体颈部的血管。
“到了。”仵作低声道,应是感受到钢针突然没了阻力,进入了一个空腔。
他旋即果断地用左手稳住竹管,右手抽出钢针。
“娘子,再待如何?”仵作问姚欢。
“扶着别动。”
建立了人工气道后,才是姚欢最紧张的时刻。
若在现代医院的急救室里,这时候就要有氧气装置往环甲膜穿刺后的人工气道里打氧气了,同时静脉注射激素类药物,释放喉咙水肿。
但目下,只能等,等空气中的氧气从竹管里一点点输入萧知古的气道,等他因哮喘而肿胀的喉头自行消肿。
几息、十几息后,萧知古的眼珠不翻了。
再过了一阵,嘴角紫绀瞧着似乎淡去了些。
最关键的是,他胸部开始恢复明显的有规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