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好好本来对曾纬这样举止典雅的富贵公子,总比对刘延庆那样行伍出身的边关武人,多几分敬意,但此际听他这般出语,颇为不悦,待想到邵清那厢的情形,她心里自是明镜一般。
你这曾公子,好不讲道理,你遇着了劲敌,接招便是,若力有不逮,到手的娘子又叫别个抢去了,也只能自认无缘。攀扯我这般浑无兴趣掺和在你们三人中的看客,作甚?
徐好好遂大大方方道:“曾公子不是媒人,倒比媒人还热心。奴家与邵先生,不过是苏公好意、却乱点鸳鸯谱,吾等哪里有缘做眷属。但邵先生心善,这些时日常去为奴家的师傅诊脉换方子,奴家当真感激他有这番坦荡胸襟。”
言罢,去取了桌上的月白布匹,递给愣怔之后对着曾纬露出责怪之意的姚欢,道:“莫看邵先生面上古板,实则有趣得很,他按照习俗给我压惊的,不是锦缎,倒是这火浣布,道是深冬干燥,吾家这木屋又内有火灶,吾等还常要秉烛练琴,当心走水。我已在二楼留了几块,这些,给你放在铺子里。”
姚欢接过火浣布,心思却在曾纬脸上的神情。
他是怎么了,徐好好与他不过在金明池外见了一次,何时得罪过他?
莫非因为,他不愿自己抛头露面地搞饭食行的创业计划,所以连带着对自己这合租者也不待见。
那也不能这般冒失地去问人家相亲成功没有呐。
姚欢面色冷下来,徐好好的神情却热起来。
她瞥见另一边桌上的一个木匣子里的东西,眼中惊喜闪现,笑道:“咦,这是什么稀奇之物?”
她话音刚落,做完搬运工的邵清回来了。
“哦,这是今日顺道拿来,请姚娘子过目的点心。”
邵清说着,从匣子里拿出一支毛笔。
众人细看去,那竹制笔管上白森森的,却不是羊毫,而是一坨丝缕分明的面酥。
邵清道:“我去吃了城西奶酪许家做的点心,又问了善用酥油的胡人朋友,与家中婢子试了几次,这毛笔酥,总算有了些模样。姚娘子,毛笔酥其实说来也无甚稀奇,你只需将麦皮子稍稍醒一些,裹入酥油,来回擀压,切成两寸见方的皮子,叠在一道,再擀压。如此反复,那麦皮看着寻常,其实里头层层叠叠。你捏成笔尖的形状,入锅里炸了,它自会变成可以乱真的羊毫笔头模样。”
邵清又拿出一个小瓷盒子,揭了盖子道:“这是饴糖,加了胡麻粉同煮,所以是黑的。毛笔酥里头只有麦香乳香油香,却无酸甜辣咸之味,吃的时候可蘸这糖浆。”
姚欢叹服。
邵先生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维基百科。
毛笔酥,是她穿越来前,在现代的时空里,吃过的网红小吃。姚欢作为南方籍烹饪爱好者,制作面食酥油类的技术,一直有短板,她并不知道那种毛笔酥怎么做出来。
她那日接收苏颂嘱咐邵清送来的第一架烘豆机时,不过提了一句,来吃早膳的都是文官,若点心做出几分书卷雅气,是否更能拢住客人,比如把开封常见的酥油鲍螺做成毛笔的模样。
不想邵清竟试制成功了。
上回去西园做席面,就得这位军师指点,此番军师又立功了。
桌上留着姚欢方才端来奶壶和咖啡的粗瓷盘,邵清提笔蘸了饴糖,在盘中写下“新琶客”三个字,与真的湖笔徽墨的书法自不好比,但瞧着也不算歪斜无状。
徐好好莞尔道:“当初我在风荷楼弹筝,见多了官人们一吃东西就要题诗作词的情形,姚娘子的早肆里卖这毛笔酥,官袍郎君们吃点心前还能寻些趣旨,得佳句一二,娘子的生意岂会不火?”
徐好好边说,边觑向曾纬一眼。
这玉面公子呀,此刻的面色,瞧着却比那蘸毛笔酥的芝麻糖浆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