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正派的名头,做事却比魔教还要可恨。
这等贼人,不一刀杀了,还留着作甚?”
“所以,我帮你压下来了。”
任豪倒是没有动怒,他很平和的说:
“这些时日,可有人因那些事,来找你麻烦?
我已数次对那些求到五龙山庄的苦主,还有他们背后的宗门都说过,只要我还在,便不许人来骚扰你。
至于张楚之事,我觉得你处理的很好。
保全了无辜,又免了苦斗之后,再有死伤。
我不是怪你出手铲奸除恶,那些贼人,若是我遇到了,也要拔刀相向的。
我想说的,只是你这人的心性。”
他摆了摆手指,说:
“你不知,在苏州时,紫薇道兄便为你看过面相。
北斗宿首,斗木獬之相,铁骨铮铮,刚正悲悯,冷眼看世人热血酬知己,却又克制内心,是隐忍内傲之人。
只是争强好胜,易走极端,有股血勇之气,可惜过刚易折。
偏偏观你行事,又不拘一格,你说我太看重正邪之分,你所行,却刚好是个极端。
只看善恶,不分正邪。
但这江湖之事,总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言可畏。
我是生怕你少年心性,哪一日你被外力所迫,因这些污点被泼上脏水,一怒之下,就走了极端。
我倒是不担心你入魔教...
我担心的是,你这性子,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落得一个没有下场。”
任豪停了停。
他看着沈秋不以为然的脸色,他说:
“相面之说,我本是不信的。
但无奈紫薇道兄道术高超,被他相过面的,几乎没有一个错漏。
张莫邪乃是贪狼之相,搅动天下风云,留下一片狼藉。
我乃亢金龙之相。
天罡亢龙,难尤七星,周游八方,紫气避凶,尽扫不祥。
这面相批命,与我和张莫邪的人生际遇,一模一样。
你又是我故人之徒,三番两次襄助正派,如今也被称为‘河洛大侠’,护的一城性命,被人敬重。
但站得越高,摔下来便越狠。你心性如此,让我如何不担心你的未来?
我今日,之所以要与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以后行事千万要慎重一些,有我在,即便出了错漏,也能护你一二。
但若他日无我...”
盟主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沈秋肩膀,说:
“一想到你这样有手段,又有伴当相助,还牵连着诸多势力的人,被有心人逼的叛离正道,我就心下发寒。
你走的不是张莫邪的路子。
但以你现在的行事风格,如若走上邪道,怕又是一场江湖血雨劫难。”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说的很深了。
这不是亲近之人,绝对不会说这些的。
沈秋心中那股不舒服也消散开,他是不在意这些,但任豪一番好意,也不能就这么推出去。
他叹了口气,对任豪说:
“任叔,你是要给套上枷锁,你是希望我彻彻底底,走上正道,与你们一样,不管不顾,与魔教相抗?”
“舍命战魔教大可不必,但最少心中要有正邪之辩,行事也要占着大义,要占着理。”
任豪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他说:
“此番正道损伤惨重,但有你相助,我心便安。
好好把河洛帮整顿一番,让我正派再多出一个一流宗门,这中原江湖事,我也不需再有担忧。
这正邪之分,几百年来,都是江湖第一重要的守则。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也是至关重要的。
你练了魔教功夫,虽然都是机缘巧合,不得不练,但终究不美,于人也落下口舌,我便给你这个,算是我私人给你的犒劳。
那魔教功夫,以后不练也罢。”
任豪从袖子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沈秋手心。
“沈秋,以后行事,要方正些,不要辜负这好不容易挣来的大侠威名,也不要负你师父一番期待。”
他拍了拍沈秋肩膀,便朝着房中走去。
沈秋看了一眼手中册子,没有名字,看样子是昨夜才写好的,他动公输巧手,翻越几页,便心下了然,将那册子贴身放好。
任叔不愧是武林盟主,出手就是大方。
“两仪神拳...”
沈秋摇了摇头。
这本绝世武艺,不是那么好拿了。
学了任豪的拳,便是有了师徒之实,这两仪神拳,任豪可从未教给其他人。
现在教给了沈秋,就代表着,是选了沈秋传承任豪的衣钵。
有了这层关系,就如沈秋方才所说,这盟主大人,算是给他上了道枷锁。
一心带着他往正派道路上去了。
任豪没给完整拳谱,倒不是他小气,而是这门奇功练起来,有点麻烦,不打好基础,后续绝学完全没办法用。
当然,还有个没说出的缘由。
沈秋想学后面的,就老老实实的做个正派侠客,再有之前于齐鲁之地,屠杀正派人的行为,怕是就要被惩罚一番了。
尽管,沈秋并不觉得那些事情,是自己做错了。
哪怕是艾大差逼迫的,但自己做的并不厌恶,这正邪之分虽是江湖“政治正确”,但沈秋就是不喜欢这些被束死的东西。
就像是,彼此互相从未见过,从未有过了解的两个人,就因阵营不同,便憎恨彼此,相互厮杀方休。
这种行动维持了几百年,以约定俗成,但究其根本,它显然不正常!
就像是一个蛐蛐罐子。
正邪双方就是蛐蛐罐中的蛐蛐,被茅草撩拨的舍命相斗,以战胜彼此作为武者的荣耀,且双方都认为自己没错。
但双方都没错,错的是谁?
这种持续几百年的行为,最初又是如何产生的?
沈秋不喜欢这种被传统推着去厮杀的感觉。
他的人生前半段里,都被教导着要有独立的思考,他已经养成了那种不盲从的习惯。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并不觉得,正邪厮杀就是天下常理,在大义的名义下,取人性命,也并不让人感觉愉快。
“肯定有某些东西在驱使着双方。”
他心中有种阴谋论的想法。
“那必然是是一些双方没发现的缘由,或者说发现了,但却被一直忽略的事情。这整个江湖,都是那个蛐蛐罐子。
蒙上的黑布,束缚着所有人的眼睛,在内部是找不到缘由的。
想要看穿一切,就得跳出罐子。”
沈秋抿着嘴,仰起头,看着头顶飘散落叶的树,他摸着手中拳谱,心中突然想起了一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
在那落叶飘散中,似有个声音在对他说:
“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所憎恨的东西,恰恰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