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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温文尔雅

光从这位自称‘主使’的匈奴贵族名称中,刘弘就不难判断出其身份,以及匈奴这次派来的使团规格。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此时的匈奴,还停留在以血统为判断身份高低依据的落后时期:氏族制;而这位匈奴主使,便出于除匈奴王族:挛鞮氏外,最尊贵四大氏族之一——须卜氏。

须卜氏与呼衍氏、丘林氏以及兰氏,组成匈奴本部最尊贵的四大姓氏;在匈奴特有的双头鹰体系当中,这四大姓氏都有自己的保留地:世袭官职。

与汉室三公、九卿的官职体系不同,匈奴施行常见于游牧民族的‘双头鹰’政策,分设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当户。

历史上,通常称此八者为‘匈奴八柱’;单于大位的继承顺位,也是按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的顺序,依次排序;匈奴八柱中的任何一人,理论上都具备继承单于大位的资格。

左贤王通常为单于之子,而右贤王为单于之同胞兄弟;左右谷蠡王,则由王族:挛鞮氏中的翘楚担任。

八柱中地位相对低的四个位置,便由匈奴四大姓氏世袭。

左大将,世代由呼衍氏的宗主担任,右大将则归丘林氏;兰氏担任左大当户···

如此说来,匈奴主使的身份便很明确了:即便不是担任匈奴右大当户的须卜氏宗主,也起码是须卜氏这一代青壮中的佼佼者,下一任右大当户的候选人!

须得一提的是,匈奴的权力构成之所以被称为‘双头鹰’政策,正是因为‘八柱’按左、右各分为四人;‘左’系四人主要负责匈奴版图以西的中亚战略,‘右’系四人,则主要针对匈奴版图以南,即对汉室的战略。

这就使得左贤王,左谷蠡王,左大将,左大当户会成为天然的政治盟友,或者说直系上下级;反之亦然。

而刘弘眼前这位正使,正是从小生长于世代承袭‘右大当户’一职的须卜氏,甚至很有可能成为匈奴下一任右大当户!

这个信息,对刘弘而言非常重要——须卜氏≈右大当户,右大当户=反汉!

作为世代跟随右贤王,主持对汉战略的右大当户,对汉室的敌意必然不会小!

这从须卜秃离那一口相当标准的汉话就可见端倪——作为已知世界唯二的两个大块头,此时的汉匈格局,于后世那两个大家伙近乎如出一辙!

在二十世纪,大熊官员最害怕的,绝对不会是那些整天嚷嚷着占据太空的鹰国官员;而是那些温文尔雅,开口闭口‘哈拉少’的议员——最了解你的人,只会是敌人!

反之也一样:只有彻头彻尾的敌人,才会费尽心机,去了解你的语言、文化等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满带着戒备,刘弘接过由刘不疑呈上御阶的‘匈奴国书’,细细端详起来。

匈奴此时还没有文字,亦没有记录文字的习惯,所以这块长宽各一尺一寸的方形木牍,实际上是由汉字书写而成。

开头便是方才,刘弘已经从那位匈奴正使,以及那位极有可能是副使的汉人口中,听了好几遍的官方用语:匈奴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

至于国书的内容,总体上用词也是十分官方化:听闻汉太后驾崩,单于亦甚为哀痛,特遣使送上礼物,以表达汉匈‘兄弟’之情。

关于汉匈为‘兄弟之邦’这件事,刘弘一直以为是从历史上的文帝时期,那次被济北王刘兴居大乱的汉匈决战开始的——当是时,文帝刘恒羽翼丰满,天下初步走出困顿,遂御驾亲征往太原,欲与匈奴决战。

在那场跨度长达将近两年的战役当中,汉匈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汉室省吃俭用,足足花了数十年才攒下的钱粮全部消耗殆尽,次年秋收,汉室至少一半以上的农田绝收!

匈奴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就一贫如洗,寄希望于从汉室抢夺米粮物资过冬的匈奴人,在整天长城脚下,丢下了上万具尸体,空虚的大后方更是被残留的月氏残部、以及羌人搅得天翻地覆。

这场堪称与白登之战相媲美的汉匈决战,最终以济北王刘兴居起兵谋反,文帝以钱财祈和,回身镇压叛乱而告终。

这场战役,彻底底定了文、景两代,汉室安心种田、猛爆骑兵,先安内、再攘外的总体战略。

而匈奴方面,也同样损失惨重——战役结束之后的三到五年之内,整个单于庭都忙于清扫草原上的小月氏、羌人势力。

史载,这场战役结束之后,匈奴第二年出生的婴儿,更是全数被溺死1!

一场大战,在汉匈双方各自集结全部精锐,投入庞大的战略物资,在长城一线大眼瞪小眼,最终都将内部秩序玩儿烂,后方发生动乱而告终。

正是这场战役,让文帝刘恒清晰地认识到:要想在对匈奴的战役中取得胜利,内部诸侯王割据势力就必须先磨去爪牙,形成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而后文帝驾崩,景帝继位,对连番侵扰的匈奴人恨得咬牙切齿,欲发大军讨伐时,帝师晁错泣血规劝者,亦是此:先帝临终之交代——攘外必先安内,万请陛下稍息雷霆之怒,专精削藩为上啊···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景帝根本耐不住性子,大刀阔斧削藩,不惜逼反关东诸侯,也要将诸侯王割据势力扫除的主要原因——内部不稳,谈何对外征讨?

事实上,‘仇视匈奴’与‘过秦、尊汉’,同为贯穿整个汉初,乃至于整个西汉的基本意识形态;在白登之围发生之后,汉匈之间,就注定有一场赌上全部国运的全面战争。

而汉匈‘兄弟之邦’的外交基调,则是从白登之役后,汉匈各自妥协的成果。

只是,无论外皮多么华丽,汉匈的外交格局,依旧摆脱不了其‘欺压’的本质···

“吾主大单于听闻汉太后驾崩,皇帝年幼登基,遂命外使略备薄礼,以彰单于‘看顾’友邦之意。”

说着,须卜秃离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朗声念到:“吾主单于赠汉皇帝宝马一匹,驹三匹,牛十头,羊三十;金杖一、冠一;狼革三,玉器若干。”

音落,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殿内朝臣勋贵心中所想的,是匈奴人送来这些以个位为计量单位的礼物,分明是羞辱汉室!

而刘弘则已是暗自咬紧牙槽,勉强维持住面色不崩塌···

——权杖,王冠!

光这两件礼物的意义,就已经是绝对的欺诈!

金制权杖、王冠,在后世普遍出现在中世纪的欧洲,作为王者的象征;而这种传统,是被西迁的匈奴人,与‘阿提拉之鞭’一同带给欧陆的。

在如今的匈奴王廷,便是通过‘赐予权杖、王冠’,来施行类似汉室分封的‘封王’的。

如今,匈奴单于冒顿在送往汉室的礼物中,将这两件器物加进去,其意图可谓昭然若揭!

只见刘弘不着痕迹的将那块木牍放下,负手站起,僵笑道:“单于之美意,朕心领之;然杖、冠之流,终归于吾汉家之礼不符,还请使者替朕谢绝单于美意吧。”

——开什么玩笑!

冒顿这一手操作,等同于汉室给匈奴单于送去一枚诸侯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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