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串儿一看这个鼻子一酸也受不了了,眼眶子马上也跟着热了起来,其实平日里她这个女儿没少让爹妈跟着操心,上高中时候打仗,让爹妈擦屁股的事儿多了去了。前些年他老爹也没少揍她,后来也懒得揍了,因为揍不揍都一样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嘴还硬从来都打不服。
五岁那年,有一次她爸要带她去公园,她嫌她爸穿鞋的动作太慢了,一伸手就她爸的眼镜给摔了,把他爸气得公园也不去了,拎过来就是一顿胖揍,边揍边问她“错没错?服不服?”小孟串儿一边被揍一边瞪着眼睛冲她爸大喊:“不服!就是不服!”这一句接一句的不服,气得她老爸的巴掌一下比一下狠,后来把孟串儿打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但就这样还是不肯低头,他爸问她:“错没错?”她都说不出来了,还是拼命的摇着头,再打就打死了这可是亲闺女。老爷子后来跟老太太说,这个b 崽子,不知道像谁,就没见过这样的丫头,太有主意太倔了。
想起这些往事让孟串儿特别唏嘘,她竟不忍再开口跟她老妈继续说下去了。她爹终于在默默扒拉两碗饭,偷喝了好几盅酒之后开了口:“这事缓缓再说吧,孩子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还有我陪着呢。”说罢老爷子冲孟串儿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了然地点点头,把筷子递给老太太:“妈,先吃饭吧,这事先不提了。”
“不是不提,是想都别想,我不是岳飞他妈,我没那个胸怀,我做不到送你去战场。让别人精忠报国去吧,我只想我女儿在我身边……呜呜呜……”
“好好好,在你身边,不想不想了,乖哈。”孟串儿轻拍她的肩膀安抚着。
入夜,老太太睡觉早,8点来钟就睡了,孟串儿暂时没有回自己的小房子,在她爸的书房里,爷俩儿一人点了一支烟。老爷子深沉的说:“我不是支持你,但是要想让你妈同意,直接说肯定不行,你试着从侧面的角度去渗透渗透,在这一点上你比我有经验。另外,让你们领导也找找你妈做做思想工作,大帽子给扣上,再强调各种安全保障,兴许有一线希望,她能同意。但是姑娘,你爹也是你亲爹,就你一个女儿,也……也是会担心的,你知道吗。之所以这样跟你说,是不像你这辈子活得有任何遗憾。”孟串儿点点头抱了一下他老爸,她知道这是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所能表达的极限了。
接下来的日子孟串儿有意无意地把一些阿富汗现状的视频给老太太看,那些失去亲人的平民的眼泪,随时有可能变成废墟的街道,被管制的妇女,还有触目惊心的饿得皮包骨一样的孩子们,每次都把老太太看得眼泪汪汪。
老太太的性格孟串儿最了解,表面凶悍实际上跟林黛玉差不多,还特别善良。十年之后澳大利亚烧了好几个月的山火,她妈看考拉被烧焦鼻子的照片能哭一晚上:“小考拉太可怜了……”
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孟串儿并没有直接重提去阿富汗的事,而是给老太太看了一张世界著名的普利策摄影奖的照片——《饥饿的苏丹》,照片上是一个苏丹女童,即将饿毙跪倒在地,而兀鹰正在女孩后方不远处,虎视眈眈,等候猎食女孩的画面。
众所周知,摄影师凯文·卡特此后留下一句遗言:“对不起,生活的痛苦远超过快乐。”然后自杀了,不过这段肯定不能让老太太知道,所以让她选择性地略过去了。
她只是对老太太说:“这个世界还有你不知道的角落里正在发生着这样的惨剧,看似残忍的照片公布于世之后引起全世界对苏丹连年内乱的重视,记者的作用有时候抵得过千军万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加速或扭转历史的车轮,记录和公开意味着有可能避免更多的孩子遭受战乱的痛苦,而我记得从小我妈就教育过我,人活着得有理想,得明白自个儿为啥活着,价值在哪?我正是一步一步受你影响成长到今天,我的血液里流动着的每滴热血都是你赐予我的,如今我也希望你可以支持我,虽然我理解,这非常难。但你的支持,会是我强大的后盾,能让我坚强,也能保护我的安全。”
孟串儿的兄长们在劝说几轮未果之后纷纷加入“倒戈”孟串儿妈妈的战场,全面详细地介绍了安保措施,驻地荣耀,后勤保障包括曾经做过战地记者的加一轮现身说法,就这么着,也磨了一个多月。
孟串儿走的那天,天气特别好,蓝天白云微风,谁也没让送,她即将如愿以偿地奔赴一个战场,带着使命和责任,带着长久以来辗转反复的夙愿,带着终于为了理想跟命运抗衡的勇气。
这种感觉特别好,人生如酒,活出了自己的味道,且醉且酌且狂且傲,去阿富汗即将面对什么,说到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准备,不过是想明白了,到时候胆儿大心细点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死不了回来再跪地上赎罪、忏悔加祈祷。
她走之前还料理了一个人,就是那个熊样儿。那天她很郑重其事的把熊样儿约出来,然后说了他她即将去阿富汗的事儿,并且语重心长的说:“熊哥哥,你吧!除了墨迹点儿,是个好人,也算踏实,只不过我这种姑娘着实不适合你。你要是聪明一点儿,早就应该感觉到了,可惜你不属于聪明的那一类,但这也只能怪我,我这种人就是想法都在天上飘着,活得太虚,而且很明显你搂不住我,如果你死犟硬搂,那只能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我带天上去,然后摔死,那样结局会很惨。我没事,我摔习惯了,所以一次比一次抗摔,以至于总往上面跑。真干不了你想的那些事儿,什么帮你还房贷,伺候你,伺候你爸,天天给你们做饭吃,我要真做了,你要不怕毒死敢吃那算你们牛逼。但不代表我干不了,别人也干不了,我相信肯定有人能干,而且能干得很好,还心甘情愿愿意干。所以你赶紧去找那个人,也许她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孟串儿如此动情动意的说了这么多,以为熊阳肯定感慨万千、感动不已,谁知这货竟然马上说了一句:“你甭跟我说这些!说!你是不劈腿了?”
孟串儿真怀疑他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或者她刚才表达的不够清楚,所以疑惑的问道:“熊阳,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了吗?”熊阳仰着头瞪着眼睛大喊:“我没工夫听你说那些废话,说!那个混蛋是谁?”
他们俩当时身处于kfc,他这一喊身边一众眼神同时射向了孟串儿。孟串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喊道:“滚他m犊子去吧!我真是在你坟头说评书,都说给鬼听了!就不该给你脸,赶紧的,有多远给我滚多远!”骂完她瞪着眼睛盯着熊样儿,看他的反应,同时一只手搭在一把椅子上,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熊阳拎起皮包说了一句“没素质!什么玩意儿呀!”然后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把桌子上剩下的咬过三分之二的汉堡和薯条拿在手里,又掂了掂可乐确定只剩一堆冰块才彻底滚蛋,孟串儿也是服了,想不明白这哥们儿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啥呀,屎尿都算肥料也不可能如此没营养啊!真够可以的了,临走之前不留一点念想,也挺好。
飞机推上跑道的时候她给于小山发了一条信息:“我去了,阿富汗,飞机马上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