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赤霞山古玩市场,有一个专门经营瓷器的店铺,叫润古斋,宁元祺经常去,和老板也算比较熟了。
这天,润古斋老板在宁元祺到店的时候,告诉他齐州最近出现了一只龙泉窑梅瓶,正宗的梅子青,他能看到南宋。
这个老板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货主拿着这只龙泉窑梅瓶来过店里。
想出手这只南宋龙泉窑梅瓶。
润古斋老板自然要套货主的话,话里话外感觉货主好像还不是很懂。
可是,货主的胃口却很大,咬死了一百万不松口。
这可是二十多年前,虽说当时南宋龙泉窑梅瓶也不便宜,但这个价儿作为收货来说,肯定是不能接受。
但好说歹说,货主就是不松口,店老板也没办法。最后货主带着梅瓶走了。
润古斋老板倒是留了他的电话。
润古斋老板告诉宁元祺,若是感兴趣,可以联系试试,没准儿货主对玩家和对古玩店老板不一样,说不定能便宜。
宁元祺知道店老板的意思,如此一来,他好歹也算介绍人,若是买卖成了,就算不给他“中介费”,那也得记他一个人情。
其实宁元祺听了南宋、龙泉窑、梅子青,就已经心痒难耐了。后来,他就根据润古斋老板给的电话联系上了货主。
这个货主不是齐州人,是浙省人,这倒是和龙泉窑还对上了。货主说自己在齐州做建材生意,这东西是从老家带来的,最近生意亏了本,想卖了堵堵窟窿。
宁元祺见到了东西。
以他的眼力来看,东西绝对没问题,典型的龙泉梅子青,确实能到南宋。
全品。
好东西啊!
但是货主还是咬死一百万,第一次见面没谈成。
第二次见面,宁元祺请货主吃饭,充分交流了一下。这个货主,确实如润古斋老板所说,对瓷器并不怎么精通。但是宁元祺也不忽悠他,尽己所能,给他讲了一些瓷器上的东西。
两人似乎交流得很好,货主对宁元祺也很欣赏,松口了。一开始说让十万,后来又让十万,最终让到了八十万。
宁元祺表示,自己最多只能凑出五十万,这是他的全部家底了,若不是父母留下的底子比较厚实,这个钱也拿不出来。
这次饭局依然没有谈成。
不过,临走时货主也撂下一句话,货卖与识家,他再考虑考虑。
宁元祺也明白,临走时货主说的那些话,应该是客套话,这买卖八成是没戏了。
但同时呢,宁元祺却还带着一丝侥幸心理。这东西虽然好,却未必容易出手,若是货主急等用钱,还有一线希望。
希望居然真的来了。
而且是双喜临门。
三天后,货主打电话,说五十万卖给你了!
于此同时,宁元祺升职正处的公示也出来了。公示期十五天。
货主提出现金交易。在当时,现金交易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儿,但宁元祺还是觉得一起到银行转账更稳妥。
货主却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私下进行最好,不愿意一起去银行转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不踏实。
宁元祺也就同意了。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预留了两天的交易时间,查了查这个货主。这个货主确实是浙省人,在齐州的建材市场还有自己的门头。
就这么交易了,安全起见,地方是宁元祺定的,特地定了个酒店的房间。
交易很顺利。宁元祺当场验货,还是那件梅瓶,没问题。
那人来的时候拎着一个行李箱,装梅瓶是偏大了,不过装钱倒合适。本来宁元祺是想把自己装钱的箱子一并给他的,可是他坚持用自己的行李箱。
宁元祺就用装钱的空箱子装了南宋龙泉窑梅瓶带回家,爱不释手,时时欣赏。
可是就在交易后的第三天上午,宁元祺在办公室工作,单位领导带着三个人进来了。
两个便衣是浙省某市刑警支队的,还有一个齐州警方的人。
一年前,浙省某市一位龙泉窑收藏家的家中失窃,丢失龙泉窑瓷器数件。一直没有破案。
其中一件,就是这南宋龙泉窑梅瓶。
昨天,有人匿名提供线索,联系当地刑警支队,称东山省齐州市一单位的宁元祺刚收了这么一件,疑似赃物。
宁元祺只好配合,通过验证和比对,确实就是浙省藏家失窃的那一件。
没办法,宁元祺只有配合调查。
宁元祺把事情说清楚了,警方也找到了货主,他还在建材市场做生意呢。
可是,此人却矢口否认这件龙泉窑梅瓶是他卖给宁元祺的。
同时,他说,自己确实从浙省老家带来了一件龙泉窑梅瓶,也和宁元祺谈了几次,最后一次还是在酒店的房间谈的,他也带着东西去了。但是,依旧没有谈成;此后,再无联系。
这个货主还拿出了“龙泉窑梅瓶”。
这一件,和他卖给宁元祺的那一件,尺寸、形制、釉色,看起来都没什么差别。
不过,以宁元祺的眼力,仔细辨认,还是能发现这不是真品,而是一件高仿!
货主又说了,他又不懂,还一直觉得是真的呢,真的就值一百万,但是宁元祺只肯出五十万,所以不卖,东西现在还在自己手里。
宁元祺这才明白掉进了一个局。
这个货主和他素不相识,不过是一颗棋子;货主背后,肯定有人。
警方也调查了,宁元祺确实取过钱,也带着钱到了酒店房间,但是在房间里两人到底有没有交易,就没有任何证据了。
货主是带着行李箱进的房间,也是带行李箱离开的房间。而宁元祺也是带着装钱的箱子进的房间,又带着装钱的箱子离开的房间。
看不到钱,也看不到梅瓶。
警方还找了润古斋的老板,润古斋老板实话实说;但是货主一口咬定,带去润古斋的,就是目前他手上的这一只梅瓶。
高仿和真品之间,就连行家里手都费劲,何况放到一个各执一词的案子里。也无法定论。
不过,警方办案倒是很细,又经过一系列相关调查,并没有找到宁元祺接触盗窃嫌疑人的证据。所以应该是不知情,并非故意收赃。
于是,警方只是带走了东西,没有继续扣留宁元祺,但是结案之前,宁元祺得随时配合警方的调查。
这件事儿,发生在宁元祺提正处的公示期。
结果不用说,虽然没有定性为违法犯罪,但有个“影响”问题。
正处没了。
这时候想知道谁做局,就不难了。
谁受益,谁出手。
谁代替宁元祺当上正处,谁就是做局的人。
宁元祺经此一事,干脆直接辞职了,就此专心倒腾起了古玩,结果越做越大,成了古玩行的大佬。
而给宁元祺做局的那位“处长”,好景不长;不用宁元祺出手,半年后,他和开建材店的货主联手涉赃的案情,就因为盗窃嫌疑人落网,警方顺藤摸瓜给一步步揪出来了,最后进了班房。
吴夺听完不由叹气,“这个险恶的做局,真是费尽心机!还是通过润古斋老板起的头儿,润古斋老板不知情,却稀里糊涂当了枪。”
“所以说,你在古玩行里,别以为自己眼力到了,就能趟平一切。这个局,东西是真品,货主也不怕查,只是货主和幕后的人利用了东西是赃物的属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吴夺拍了拍宁霜的手,“我看,咱爸是能想得开的。”
“他早就想开了。我说这个,是提醒你。”
吴夺缓缓点头,“古玩行里,滚滚暴利,最可怕的,不是东西真假,而是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