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章老早晨陪他吃了个特色早点,完事儿闲聊起来。你还记得他昨天刚到店里时,章老说起上次和他在燕京的高先生家见面,他接着提到了一件成化斗彩天字罐吧?”
吴夺点头,“记得,他还‘嗐’了一声,好像是请他去看的,结果那东西不真,有点儿扫兴的意思。”
“对,那一件是台岛的高手做的现代高仿。”胡允德介绍,“当时我顺着提了一句,说你昨天在店里也收了一件斗彩天字罐,应该是清代老仿。他就起了兴趣,要来看看。”
“这老爷子!瞅了两眼、翻了个底,就能定论了?”吴夺由衷赞叹,“厉害啊!”
“鉴宝天字号,绝非浪得虚名!当年,他们的一句话,那可要胜过很多权威鉴定证书!”胡允德长叹一声,“之前和你说起的吴镝,传言比其他三人更神呢!”
吴夺默然不语。
自己靠着“听”所能达到的地步,这世上,却真的有人能凭眼力看出来!
之前,胡允德在和吴夺、还有陈永钧、罗宇泽聊豇豆红釉莱菔尊的时候,提过吴镝的事儿,但是他没有详细说过“鉴宝天字号”,此时一时兴起,便又将“鉴宝天字号”的事儿,给吴夺讲了讲。
胡允德说的,还不如老财主对吴夺说得详细,因为他主要是从章老那里听来的。但是吴夺也不好打断,只好又听了一遍。
“吴夺啊,你的眼力,如今绝对称得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最关键的是,你还能保持谦虚谨慎,这太难得了!”胡允德说完还感慨了一番,“据说当年的吴镝,虽然眼力过人,但是太傲了,就连见了比他年长这么多的关老爷子,也只是随口称呼老关!”
吴夺笑得有些尴尬,心说我镝叔那可是真本事啊!我这点儿伎俩,说难听的就是一挂逼,没法儿不谦虚,不谦虚学不到东西啊!
“你的成就,将来未必比‘鉴宝天字号’低!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跟着你沾光呢!”胡允德哈哈大笑,“行了,东西是你掏的钱,现在直接交给你就行了!”
“德叔,不管我以后怎么样,您始终是我的启蒙老师!”吴夺认真说道。
“我们是同事,相互学习。”胡允德又摸起一根烟点上,“谦虚是好事,但也要看情况。有些人,你给他好脸,未必能得到好报。”
“我记下了。”吴夺也点了一支烟,“德叔,这关老爷子眼力如此了得,他那个孙子看来没得到真传啊,还让人给做局撅了。”
“要说没眼力,也不对。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光是真东西,就看得足足的了。不过,关知鱼老爷子家,可谓一辈不如一辈。而且他这个孙子,骄纵惯了,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一次,是得罪人了,人家就是要在齐州做局,把他从燕京引过来。”
吴夺一听,“这么说,章老已经查出来了?”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也别细说了,毕竟和你无关。你就当了解点儿江湖事吧,古玩行肯定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暗流多得很,你以后也要时时提醒自己。”
胡允德掸了掸烟灰,“有人在燕京吃了他这个这孙子的亏,但是在燕京是不可能报仇的。于是准备小半年,才在齐州设了这么一个局。现在不是破财的问题,这佛头是出土文物,这孙子可能要蹲大狱。”
“怪不得关老爷子亲自跑过来了,还说可能冲他。”
“他肯定知道不是冲他,说这个有点儿夸大其词的意思。不过,他这个孙子得罪人太多了!而且,当时在燕京吃亏的也不是齐州人,只是因为佛头是在齐州附近出土的,才安排人手在齐州做局。所以,他查不出正主是谁,这是真的。”
吴夺深吸一口烟,“章老是不是不太想帮他?”
“怎么说呢,现在是想帮也帮不了。因为章老在齐州暗中辗转所得到的消息,也就这么多。这个做局的正主隐藏很深,布局缜密,具体交易的都不知道他是谁!他人又不在齐州。章老想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怕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如愿。”
吴夺应道,“看来章老能给关老爷子的,也就这个说法了。”
“是啊,不过关老爷子人都来了,肯定也不止找了章老一人,甚至黑的白的他都可能去联系。”胡允德顿了顿,“好了,就说这些吧。我听黄微说,你昨天在店里看了一天东西,今天还准备继续么?”
“能继续吗?”
“不仅能,而且我现在可以带你去库房看一件好东西!”胡允德起身,“先把你的天字罐收好。这东西啊,还真是只适合个人收藏;放到店里,哪有人能认出‘唐英’?想卖到百万以上,还真不容易。”
“那我不客气了德叔。”吴夺上前将东西小心装起。
胡允德随后带着吴夺到了大雅斋的库房。
库房不大,也就三四十个平方,而且很多货架是空着的。同时,吴夺大体扫了扫,摆着的东西,貌似也没什么重器啊?
“德叔,这库房······”
“库房里大多都是不好卖的东西啊!再就是,好东西也得分着放,怎么可能都放到库房里?”胡允德笑了笑,“不过,我说的这件好东西,是在保险柜里。”
胡允德说着,走到了房间一角的大保险柜面前,“借着这个事儿,正好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成化斗彩天字罐!”
吴夺一听,眼睛都放光了,“德叔啊!我听说全世界只有十二件,怎么咱们大雅斋还有一件?!”
“你看看就知道了!”胡允德打开了保险柜,从里头小心捧出了一个木盒。
吴夺顺带看了看保险柜里头,都是盒子装着的,也不知道都有啥。
胡允德随口说了一句,“其他的都是明清官窑,你想看待会儿可以都看看。”
说完,胡允德将这个小木盒放到了一处空着的货架格子板上,抬手道,“自己来吧。”
这个木盒很上档次,是海南黄花梨的;糠梨,手感比油梨轻,但虎皮花纹特别漂亮。
盖儿是带卡扣的抽拉盖儿,吴夺打开之后,先往盒里看了看。
“没盖儿啊?”吴夺出口之后自己也笑了,已知存世的成化斗彩天字罐中,都有好几个没盖儿的。不要说没盖儿了,二十年前一件“剃头”的,还有人抢破头呢!
吴夺小心加小心,在货架的格子间,一手抓牢口沿、一手侧扶,将盒子里的小罐给取了出来。
取的过程中,吴夺也看了看冲向自己的这面。
这上面的纹饰,是藤瓜果龙纹,除了釉下青花的色调,釉上彩料主要是淡雅的黄绿二色。
既然胡允德说了是天字罐,吴夺也就没直接去翻底,准备先放到格子板上稳一稳。
吴夺放下时也算是又轻又稳了,结果放下刚松手,小罐居然自己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