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她还是诸位妖王,都实是第一次见识到到这种程度的力量一个玄境巅峰的龙子、仅凭充盈肉身的妖力所爆发出的可怕的力量!
“君上……”白云心张了张嘴,“你”
但煞君打断了她。她从口中低沉地吐出三个字来:“扶住我。”
白云心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凑到她身边搀住她的胳膊以一种类似亲昵依偎的姿态、抵住煞君的后背。
随即感受到这此前还不可一世、似可毁天灭地的大妖,如今在黑袍与银甲之下的身体颤抖得近乎痉挛她的身子……此刻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收敛了身后的羽翼。满头暗金色的乌发重新垂下来。
仍有夜风。但她的头发似乎是比寻常的毛发要沉重许多如今如一匹厚重的锦缎一般静垂。只有脸颊两边的发丝才被偶尔扬起几缕。
“这般蠢物,还有什么可怕的么。”她开口。声音低沉严厉,气息极沉稳。听起来元气饱满似乎方才斩杀一具骸骨确是轻松到了极点,不曾耗费半分力气。可白云心却觉察得到,她每说一句话,身体便更加剧烈地抖动。似乎从口中呼出的每一口气、吐出的每一个字句都会带走大量的力气与精气,叫她渐不能支。
“你们都是我天煞崖治下的妖王妖将。如今也瞧见了天下的形势玄门衰败、妖魔亦元气大损。如此多的妖王陨落,从前那些封地都要谁拿去?”她严厉地盯着那些立在林中、面上满是惶恐恭顺之情的妖魔们,“玄门修士在人世间的属国疆域、亿万人口,又要谁拿去?”
“倘若你们走了、任由这两个蠢物摧残人世祸乱天下本君问你们,祸乱的又是谁的天下?难道还是玄门的天下么?”
妖魔们头脑愚钝。但纵有有些不那么愚钝的,也会因着长期所处的环境,处于某种井蛙的状态里。
譬如在乱世中,一个老实的百姓只想着如何保命,一个横行乡里的混混却有可能打算拉起队伍占上一乡一县。而只有真正见过市面的枭雄,才会起逐鹿天下的心思。
在数万年的时间里妖魔们被玄门压迫钳制,躲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处做“不问世事”的大王。偶有真正拥有雄心的妖王,却也在此前的征战中奋勇向前,皆葬送在那一场火雨中了。
因而余下这些倒都是些无甚志气的如今听煞君这一番话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而今玄门已完败了。从前许多纵横天下的大妖王也身陨了。
他们这些这些从前只能在煞君封地内称王称雄的妖王……倒成了这天下数得着的盖世大妖了!
那如今这天下……岂不就是他们的天下了么?
思及此处,却又听到那鹤妖白云心一声娇叱:“蠢物!如今玄门圣人已死,我义父不日便将重临世间!到那时候天下两位太上尊者、皆为我妖族!你们若也想在日后做个封地十万里的妖王……哼,今日就叫我与君上瞧瞧你们有怎样的胆气和本领!”
“若是再有临阵逃脱的”白云心眯起了眼睛,身上散发出可怕的气势来,“待君上再料理了这个……自会捉了回来祭旗!这妖魔的新世界,可容不得什么胆小的鼠辈!”
众妖魔虽不晓得白云心如何同煞君感情如此要好了,却晓得白云心的身份。
煞君是龙子,白云心则是鹏王的义女。两者都是背景吓人的大妖,而如今瞧着又是蜜里调油,便晓得她的话,大抵就是煞君的话。甚至于说……那鹏王似要同真龙结盟了吧?!
念头到了此处,倒先有一个尖嘴长脸的妖魔异常骁勇地跳出来、怪叫道:“君上和白小姐说得正是!君上且瞧着,我等如何打发了这蠢物!”
众妖王一瞧说话的这不是别人。却正是个鼠王。白云心说“容不得什么胆小的鼠辈”他还哪里敢再缩在后头了。身形一晃,又猛扑了上去。
如此、三三两两、接二连三……这数百的妖魔重回战团,正缠上了那第二具骸骨。
他们虽不能如同龙族一般无视禁法通,可此番有了斗志与对未来的畏惧、期盼,终究与上回不同。一时间各显本领上蹿下跳、倒是暂与那骸骨斗了个旗鼓相当。
事情至此,煞君才轻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先走。”
白云心微愣:“什么?”
“他们斗不过它。”煞君面沉如水,好歹能自己站立了。但身上仍发颤,可见似是受到了什么重创、又或者极大地透支了妖力,“今日如果没有别的变故能不能活,就只能看天命了。事情可能有转机……但你先走。那东西,很可怕。”
不久之前煞君轻松地斩杀一具骸骨,瞧着形势大好。到了如今诸妖王又被她鼓动起来,她却说了这样的话。这叫白云心更惊诧。她看看那骸骨、又看看煞君:“那东西”
但煞君转脸看她,眼肃穆、冷静极了:“我的时候也不多了。我猜活不过今夜。”
“如果这是李云心做的事、目的是将这些妖魔一网打尽我想你离了我们,他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如今应该还有旁人也被困在这禁制里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该都在。李云心如果也想将他们也赶紧杀绝,就更无暇顾及你了。你说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妖魔,我从前也如此想。但如今瞧着似是我看错了但愿你没有看错吧。”
这话叫白云心呆若木鸡。隔了两息的功夫才惊叫:“你”
又赶紧压低声音、拉住煞君的手:“……怎么就活不过今夜了!?”
煞君顿了顿,看着白云心。眼中的冷静肃穆忽然消失了,变得温柔起来。再隔一会儿,她轻叹口气:“诸龙子都是龙元与妖魂的结合。我方才损耗龙元,将体内的一些妖魂迫了出来、成那一对金羽。如今我算是魂大损,妖力难以为继,只能再撑上几个时辰罢了。你快走罢。日后见了鹏王,对他说……”
但白云心已没心思再听她说许多,身子一动,似是想要扑上去拥住她。然而到底不是那些不识大局的蠢妖魔,只迈出半步便死死停住了,只能用一双手紧捏住煞君的手,眼里瞧着竟是溢泪花儿来:“我不听……我不听,你怎么会会”
煞君低叹口气,抬起一只手在她鬓上轻轻抚了抚也不晓得是因着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还是因并不常有这举动而指尖发颤:“唉。心儿,你乖。”
这样的情感,竟在此地、此刻,出现在两个素以严酷而著称的妖魔之间,且那白云心的手中,更是有人命无数……当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可偏偏这时候,两个妖女似都悲恸、遗憾难以自持……
直到,她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来。
“三姐,我……可不是有意瞧见这些的啊。”
这声音轻,但透亮。语气听着诚恳,可偏又能从这话语当中听出一丝轻佻来,叫人摸不清说这话的人……到底是真情呢,还是假意呢。
煞君悚然一惊。可白云心却是先愣后惊。她岂会听不出这声音是谁的?
可不是正是那李云心的?!
先前还沉浸在悲痛中的两个女妖随即转头。便瞧见
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着白袍、面容俊俏。这俊俏里有三分的邪魅气,可并不叫人反感。倒叫人觉得此人必是个亲切且易亲近的。
然而并非真人,而是个虚影儿。此刻脸上带着尴尬的笑但也不晓得这尴尬是真是假一瞧见二人转过了身,立时将手中一柄折扇刷拉一声打开、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又道:“不过,三姐,你这么想九弟,可叫小弟我难过。难道在三姐眼里,我是那种喜欢手足相残、兄弟阋墙【注1】的人么?”
倘若煞君乃是玄境的巅峰,身后出现了这东西岂会不晓得。然而方才受了重创、又因与白云心的对话而心情难以自持,竟就真未觉察了。但这倒也不怪她们
李云心这现形的手段,乃是调用天地的气机化出来的。寻常的感应可是极难觉察的。
倒是是白云心在这一惊之后猛地竖起了眉、瞪着他:“李云心!你”
但煞君拉了拉她的手,略往前踏出一步去。不叫与骸骨争斗的诸妖王瞧见这边的状况,沉声道:“九弟。此间事不是你所为么?”
李云心便将折扇一收,啪的一声打在自己掌心,肃然道:“三姐在说笑。当日在战场上,玄门的人瞧着小弟死,大哥二哥也瞧着小弟死。只有三姐为小弟出头我李云心向来恩怨分明,如今怎么会做这种事?”
注1:阋,读。可怜我一直默认这个字读n。打字的时候怎么打都打不出,才查了。由此可见写网文和看网文也能增长知识啊。学无止境,我们大家共同进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