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稍感惊讶。符伯楠便更惊讶了。
一刻钟之前刚同这田野说了他父亲的大事,如今他却忽然问起旁的来。且色也慢慢镇定,似乎已从猝不及防的慌乱中渐渐恢复了。
……或许这田野头脑虽憨直,但毕竟是将门出身、总是见过些世面,并不如一般人一样只会白白惊慌吧。
符伯楠只微微一愣,便又叹口气:“唉。陛下。”
感慨这一句,又道:“你知道,我家中祖先有一位成了道统的修士。虽是三百多年的事、人也已不在了,可据说入世修行的时候曾回过家,留下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
“我这两年在刑部任职,见过几次陛下,甚至还上过两次折子。但从未得到过朱批。直到前些日子”符伯楠皱眉,“前些日子我又上了一个折子,有关渭城的事。提到那场大祸,冒死说,与道统或许有牵连结果连夜被召进宫中了。”
此刻符伯楠看起来是很诚恳的。正如一个与田野冰释前嫌的旧友、无话不谈甚至连这种事都可以说出来。
“结果进了宫,见到陛下是饮了酒的。似乎是因此才兴起、看到我那篇折子。却……没有问我折子上的事,而是问我先祖的事。”符伯楠微叹一口气,“是因为我在折中无意中提到了吧。问了我先祖的事,又问我长生的事我哪里晓得什么长生的事?”
“可如此也谈了一整夜,却从未提及政事。到天明的时候,陛下才说,叫我做钦差。却不是督办别的,而是也往这通天泽来、瞧瞧这里仙人云集,能不能有什么遇!”符伯楠叹息连连,“我岂不是成了弄臣了么?这不是我想要做的!也是因此我来到这里,总要给陛下说一些……就说了那鬼帝的事。”
“结果那边也烧了符箓,连夜就回我,叫我将这事情弄清楚。鬼帝……鬼帝……这种事,你信么?我只怕陛下是,唉……哎呀!自从数月前那清水道人离开京华了,陛下是越来越不爱理朝中事、越发痴迷丹道了!”
牙将田野微微皱眉,安静地听他说了这些。想了想才道:“清水道人……离开京华了?”
说了这句话又眯起眼:“唉。当初你我在京华的时候,还想要偷偷去看那清水道人来着。据说那清水道人倾国倾城,还是个仙子活了几百年都不老不死,代代君王都……”
符伯楠忙将手指竖在唇边:“不要说这话!”
田野忽然笑起来:“怎么,你信这事?真信有个仙人住在京华?”
符伯楠不晓得他为什么提这个。但只道:“仙人自然有,你我又不是没见过京华的修行人。至于那云山上,活了几千年的都有!”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说,你相信京华里那清水道人是仙人么?”符伯楠冷哼一声,“依我看只是邪道弄来的蛊惑帝王的妖女罢了那么你想要我怎么做?”
后一句话转折得突然。符伯楠先一愣,才问:“你……说你如今?”
田野看着他:“正是。”
符伯楠想了想,站起身、凑近他:“我想……你该走。”
“走?”
“往你父亲那里去。如今的形势已经坏无可坏,田大将军回天乏力了。而今之计、想要求活的话,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符伯楠压低声音:“领兵往余国去,投了那赵胜!”
“田大将军也有此意。但只担心你。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消息、叫你绕路也往余国去!等到你脱离了险境,田大将军自然无人掣肘,也可以有生路了!”
田野沉默了更久:“那岂不是……谋反了么?我一走,岂不是坐实了我爹谋反的罪名了么?”
符伯楠瞪着眼睛低喝:“谋反和死,你选哪一个?!你要知道,厉大将军的舅母是华阳夫人,你说陛下偏向谁、授意谁!”
田野便不说话了。再过十几息的功夫,等帐外的夕阳光完全消失、帐内也陷入黑暗之后,他才慢慢起身、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将小桌上的油灯点着了。
接着端着那油灯凑近符伯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气:“唉。我几年前把你引荐给我爹,我爹也欣赏你的才华。举荐你做了刑部的参事官。虽是个小官儿,可到底也不需要候缺了。”
“但朝堂的文官向来与我爹不和,自然排挤你。于是……”田野又叹一口气,“你说是我爹授意?”
符伯楠疑惑地皱眉,迟疑了一下子。
下一刻,田野的拳头忽然砸到他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符伯楠大惊,正要挣身起来,牙将的另一只脚却也踏上去了正踩住他的咽喉,叫他翻着白眼、动弹不得了。
“他妈的王八蛋,看看这个是什么!”田野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张紫色符箓来,晃得哗啦啦作响,“你既然知道老子家里有权势就看看这个是什么?!”
符伯楠眨了眨眼睛,不再挣扎了似乎认出那东西。
李云心也认出那东西。乃是一枚紫符。
这东西比较珍贵不仅是对凡人来说珍贵,也是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意味着在凡人当中,就更难有人拥有它了。
可以在千里之外与人交谈的符箓在玄门之中也不常见,流落在世俗人间的就更少了。为帝王者得了那么一两张都视若珍宝,何况是“田大将军”呢。
“十天之前,我老爹就已经告诉我提防有小人害我。更特意点了你的名字……嘿嘿,你没有料到,这么多年来我爹还将你放在心上吧!”田野又啐了一口,“想叫老子临阵叛国再给我爹坐实个里通外国的罪名,王八蛋你痴心妄想!”
“说!谁叫你来办这种腌臜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