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深追!”
眼看左翼张宗部开始迫不及待向前奋击,第五伦却远远看出那支陇右兵退却时步伐不乱,颇为从容,意识到危险,立刻令人鸣金制止!
但号令传到前方需要一点时间,张宗部的河东兵三千余人,已经脱离了大部队向前迈步,如同一枚尖锐的锲金,试图成为胜利的突破口。
这退果然是陇右军的策略,此乃隗氏的徒卒,最为精强,见诱敌得逞,他们在百多步外停下脚步,迎击张宗部的追击!
良家子骑已在休憩,隗崔只调了一支两千余人的仆从骑,分为两队,斜斜从两军阵地的缝隙间插入,朝张宗部包抄过去!
他们没有太多具装,甲胄也差了些,既能驰射,也可突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若能将冒进的张宗部击溃,左翼必将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或将成为扭转劣势的最后机会!
张宗部三千人,是潼塬一战后以河东兵为主力组建的,以随他渡河打绿林七寸的死士为主。
却见他们仿佛对侧后方来敌视若罔闻,竟是按兵不动,眼看大量的骑兵从两翼包围河东军,射出漫天箭雨扎向严密队列。
后者也不急于还击,停在原地默默忍受洗礼,这个举动让隗崔觉得对方已遭完全压制,可以被骑兵的冲锋所轻易屠杀。于是,大批突骑赶在魏军其他部曲抵达前,收起手头的弓箭,以长矛和环刀扑向方阵,这就类似经典的锤砧战术了。
未料张宗按兵不动,河东死士镇静地俯伏在盾牌下,直到突骑进到十步距离时才突然下令,河东兵同时俱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而阵中数百架强弩雷发,戟盾步兵突进肉搏,使突骑陷入乱战之中!
第五伦吊起的心落了下去,而前线也爆发了一阵高呼:“张诸君!河东虎!”
是万脩的左翼兵壮张宗之举,在放声呐喊,他们渐渐击破陇兵阻碍赶到支援袍泽,反将贸然冲阵的突骑围住,令千余骑脱身不得。
第五伦方才吊得高高的心重新落了回去,赞道:“张诸君之签虽短,却总能而长我军胆壮。”
第五伦麾下的帅才有好几位了,马援、景丹、万脩都能独当一面,岑彭威望还有待提升。小耿太年轻,总爱把自己当将,轻易冒险,有待磨砺。而在将才上,则有一个郑统,一个张宗,将万人会手忙脚乱,但将千人之众时,却往往能创造奇迹。
打到现在,陇右突骑三突而不能入,三鼓已竭,战局已经注定,随着一阵阵的鸣金响起,战损高达两成的良家子骑们重新上马,连同逃回来的仆从骑,共计四千余,开始护着隗崔的大旗徐徐退却。
至于顶在前头的徒附兵,乃至于右扶风的豪强们,则成了被抛弃的对象,被魏军包抄围住,投降与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第七彪前来询问:“大王,是否要遣兵追击?”
在岐山以北冒进追击,吃的亏还没够?没必要画蛇添足,第五伦摇摇头:“我军脚程不如敌军,不可贪多,将眼前万余人吃下即可。敌失步兵徒卒,只剩下骑兵,便难以守城,右扶风已在我手中!”
第七彪应诺,魏军开始从容不迫收割战场。
细细回想这场仗,隗崔虽然第一次遣良家子冲阵略显莽撞,但后续应对没有太大问题,陇军最致命的弱点至于:他们的胜利,太依赖良家子骑了!
就像某游戏中的四保一,明知风险很大,不成功便成仁,一旦被寄予厚望的点哑火,那就彻底完了,但是经不住过去尝到了甜头,遂一次又一次反复用。
陇右兵也一样,自半年前起兵以来,在攻击安定、进攻北地等战役里,良家子骑屡建奇功,稍稍冲一冲,对面的新军就濒于崩溃,他们不断强化自己优势,当那这最利,也是唯一的尖矛无法一蹴而就创造胜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打仗了。
“大王,你已站了一个半时辰了。”奉常王隆在旁提醒,第五伦才发现,自从开打以后,自己就没再坐下过,戎车的扶手也被摸得全是汗。
“将士们都还未休息,余凭什么坐下?”
第五伦仍挺直身子,等待最后一个陇右兵放下武器投降,将校们前来报功的时刻,而群臣也只能和他一起站着。
魏王倒是问了若有所思的王隆一句:“文山,看完此役,你可想起什么诗赋来?”
“有。”
王隆瞥向北面屹然而立,与他们一起见证这场大战的古老岐山,曾经它芳草萋萋,今日其草木枯萎。
“臣想起周颂《天作》一篇。”
“天作高山,大王荒之。”
“彼作矣,文王康之。”
“彼徂矣岐,有夷之行!”
王隆道:“《国语》有云,周之兴也,鸑鷟(yuèzhuo)鸣于岐山,灭商虽然完成于周武王,但大王、文王两代实为奠定了基业,所谓有夷之行,开创周以百里取天下的大路。”
他朝第五伦作揖:“而魏王无先代之荫,一人走完了大王、文王、武王的路,这岐山脚下的一战,力挫陇右,也仿若凤凰之鸣。再往前,通往霸业帝业的有夷之行、康庄大道,便有了!”
……
ps:第二章在18:00。
第三章在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