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喝完盏中的水,不紧不慢地说道:“严伯石无愧于天下名将,练兵扎营都有一手,这两个月间,我从他那学会了很多。”
刘縯皱起眉:“那依文叔看,若严尤率军南下,与南郡秦丰、绿林诸率胜负如何?”
“难说。”刘秀道:“用兵之道,有兵权谋、兵形势、兵技巧等几种。”
“严尤就属于兵权谋,他长期担任大司马,反对进攻四夷,以正守国;他亦曾作为将率,出击下句丽,以用兵,斩了夷侯;又讲究先计而后战,在幕府中彻夜与波水将军窦融等推演兵情。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可谓全才。”
“但我观察了他很久,数次问对下来,现严尤也有弱点。”
刘縯大喜:“是什么?”
刘秀道:“严公心忧天下,目光总是盯着全局,想得太多,他更适合做帅,而不是将,更何况,皇帝也不断催促他出兵,派人掣肘提防,让严尤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布置。兵阴阳家若不能掌控全局,只战一隅,只怕还不敌兵形势者。”
而严尤军中虚实,刘秀也借职务之便探了个明白,对严尤麾下各部都有哪些校尉、军司马如数家珍。
刘秀过去只专注于殖产经营田亩、读圣贤书和与江湖轻侠交游,这是他第一次得以进入军队里,虽然刘秀自己没有察觉,但他在用兵上确实有不俗的天分。
此职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刘秀不打算再干下去了。
他向兄长解释道:“一来,这粮吏风险大,严尤治军严格,两月之内,已经杀掉四个了!”
“其次,我经常奉命去问豪右大户筹粮,容易得罪他们,这不利于吾等日后联络前队诸豪举事。”
虽然有严尤和前队大夫的军队压着,但被逼着交出数次粮秣后,前队豪右对新朝怨恨更甚,甚至已经过了对绿林军的恐惧。
所以刘秀以为,赶在大军南下击绿林前,是时候抽身了。
“我已将族中子弟,舂陵故旧数人安插其中做小吏,军中虚实仍能知晓。”
刘縯当然希望弟弟能回来:“严尤准许你辞官?”
刘秀摇头:“不允,我以叔父病为由,只得了数日休沐让我回家来看看。”
“那文叔打算如何辞?”
刘秀听说第五伦多次辞让,记在了心里,这次却要用一种第五伦都没试过的方法。
那就是……硬辞!
仿佛预言般,刘秀说出了过几天自己会做的事:“兄长麾下宾客不是经常为盗,喝多了酒胡闹,甚至会打伤人,年年都有,腊月时岂能缺了?就说其实是我干的,打完人后便仓皇而走,避吏逃匿了。”
罪不大,官府不会难为舂陵刘氏,刘秀却能强行脱身:“虽然愧对严公厚待,但我宁可早早离开,也不愿事到临头再背叛他。”
“那文叔欲去何处避吏?”
刘縯冷笑:“总不会是冀州魏成郡吧?第五伯鱼也邀请过你,去做小小主记室掾。”
刘秀摇头,让心怀大志,准备在故土大干一场的人,因为一句话、一封信背井离乡本来就很难,尤其在第五伦平定李焉叛逆后,他们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过刘秀总有种预感,第五伦恐怕不会死心,还会派人再来一次,自己藏匿,不止是逃避吏职,也是要躲第五伦啊。
“汉新不两立!”
刘縯便如此认为,觉得第五伦是新朝的忠臣,和刘氏注定不是一路人,他对要跟自己抢弟弟的第五伦,颇多恶感。
“这可不一定。”刘秀还抱着一丝希望,劝兄长道:“今日虽为敌,但哪怕是严尤、第五伦等辈,现为新臣,往后说不定亦可做汉臣。不少人现在为伪朝做事,多是被宗族牵绊,身不由己。文叔唯望兄长,日后举事时,对新吏不应一味屠戮,而应该拉拢他们,如此方能成大事。”
“吾知之。”刘縯颔,计划定下来了,那他老弟究竟欲去何方?
“颍川。”
刘秀笑道:“这是从严尤处学来的,做事应该纵观全局,不能只盯着一隅,听说颍汝多豪俊,我且去看看,若有同志向者,便可为兄长延揽招募。”
阿秀刚刚回来,便去意已决,刘縯有些舍不得弟弟,但举起手来拍到他身上,却只大笑道:“文叔,时间不多了,努力!”
努力,是刘秀最爱的一个词,亦朝兄长作揖:“伯兄亦当努力!”
“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
“一切都将在地皇三年(公元22年),见分晓!”
……
ps:(刘秀)为季父故春陵侯诣大司马府,讼地皇元年十二月壬寅前租二万六千斛、刍稿钱若干万。时宛人朱福亦为舅讼租于(严)尤。尤止车独与上语,不视福。——《东观汉记》历史上刘秀和严尤有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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