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百鸣眼中带着笑意,拍了拍许不令的肩膀上:
“本来我和厉楼主,谋划着在你打江南的时候起势,从后面端了宋家的老巢,不过打着打着,就没我们啥事儿了。前几天你破了庐州,天下局势已定,杭州的世家都跑光了,我们等着也没意义,便带着打鹰楼残部,过来与你汇合,刚刚才到,不曾想就撞见了你欺负人,唉……算了,我这当舅舅的,估计也管不了你。”
许不令表情一僵,打了个哈哈,目光转向厉寒生和祝六:
“两位伯父,你们伤势如何了?”
厉寒生摇了摇头:“伤筋动骨,好不了那么快,行走无碍罢了。就是祝六,手不灵活,以后很难用剑了。”
陆百鸣作为前任剑圣,明白一名剑客不能用剑,是多痛苦的事儿,眼中露出几分可惜。
祝六性格开朗,对此倒是没什么伤春悲秋:
“我本就是江湖一浪子,习武只为报仇,宋家灭了后,也用不上剑了。”
许不令打了几声招呼,又抬眼看向房舍上方的郭山榕:
“祝伯母,晚辈方才失礼了,和满枝只是闹着玩,您别多心才是。”
祝满枝情绪太激动,眼泪儿止不住地往下滚,瞧见周边都是长辈后,又强压下了思念情绪,红着脸小声道:
“娘,这位是许公子,我……我那什么。你别怪他了。”
郭山榕叉着腰,用很丈母娘的眼神扫了许不令几眼,轻声道:
“我教训满枝,没说你,你和他们仨聊就是了,别管我们娘俩。”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知道岳母大人介意他方才调戏满枝的事儿,也不好瞎客套,转身送三个长辈往帅府走去。
祝满枝也想跟着走,可转眼瞧见娘亲站在房顶上不动,皱了皱眉:
“娘,你怎么不走啊?”
郭山榕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祝六倒是想起了什么,回身跃上房顶,提溜着郭山榕的后衣领,又落了下来。
?!
许不令听见动静,都不敢回头看,强自镇定,做出冷峻不凡的模样,和陆百鸣闲聊,但明显能听到后面传来拳打脚踢的声响:
“你这混人,谁让你献殷勤的?晚辈看着呢,就不能走远了等我自己下来?”
“摔着怎么办……”
“这么丢丢高,我怎么摔?”
……
祝满枝脸色涨红,缩了缩脖子,只当不认识这娘亲,快步跑到了许不令的身后,做出乖乖女的模样,跟着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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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帅府的客厅之内,高朋满座。
听闻东海陆家的家主来了庐州,楼船上的陆红鸾肯定是坐不住了,虽然彼此没有血缘,但肃王妃可是陆红鸾义结金兰的姐姐,兄长到来岂能不见个面,当天就在宁玉合的护送下,来到帅府之中,见面就叫了声‘大舅’。
说实话那场面,十分的尴尬。
陆红鸾脸色窘迫的都不敢看人,一直坐在许不令的身旁低着头,连话都不怎么好意思说。
许不令其实也比较尴尬,和祝伯母介绍过来的姑娘们,一直都是:
“这是我内人,伯母叫绮绮就好,这是我内人,伯母叫湘儿就好,这是我内人……”
听得大舅陆百鸣,都不太想认他这个亲外甥。
郭山榕性格和满枝差不多,本来还能保持长辈的姿态,听着听着眼神就怪异起来,斜眼看着小满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祝满枝本是人来疯的性子,在爹娘归来后,倒是变得老实巴交起来,端茶倒水逢人叫叔伯,看起来比松玉芙都贤惠。
当然,一大家子人,也并非每个人都开心。
厉寒生独自坐在椅子上,论身份肯定不会受冷落,但众人谈笑间都没插话,只是独自喝着茶。
许不令坐了片刻,发现宁清夜一直未曾露面,便起身和众亲眷打了声招呼,来到了后宅。
后宅垂花门处,陈思凝也跑了出来,垫着脚尖观望,显然对前面三个名声大破天的江湖枭雄很向往,以前在漠北也见过祝六和厉寒生,但此时家族聚会,她没个正儿八经身份,有点不好意思凑过去。
许不令来到跟前,含笑道:
“出去坐着就是了,你没见过的就我大舅和祝伯母,以后迟早要认识的。”
陈思凝刚刚和许不令确定关系,还有些不适应,勾了勾耳边的发丝:
“我出去,说我是你什么人呀?”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都住在后宅了,还能说自己是什么人?”
陈思凝瞄了许不令一眼:
“话是这么说,但我感觉……我们和以前,好像没什么区别,就亲了个嘴罢了。”
许不令摇头一笑,在陈思凝脸上捏了下:
“那是因为,在你独自跑出南越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把心放在我这里了,小婉不是给你说过这话吗,现在明白没?”
“……”
陈思凝想了想,脸儿红了下,没有再多说,低着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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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不令独自一人,走过后宅游廊,来到宁清夜的房间外。
从窗口看去,宁清夜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站在床榻边,收拾着随身衣物。
发觉许不令站在窗口,宁清夜并未停下收拾,只是动作稍微慢了些。
许不令暗暗叹了口气,进入房间,来到宁清夜的背后,环住了她的腰,柔声道:
“准备去哪儿?”
宁清夜没有躲避,闷头叠着裙子,淡然道:
“待腻了,回长青观住一段时间,你不用送我,我认识路。”
许不令把下巴放在宁清夜的肩膀上,想了想:
“以前要死要活的找人报仇,现在人来了,总得说两句吧。还是那句老话,媳妇要是不满意,一个眼神过来,我当场把他大卸八块……”
宁清夜微微扭了下肩膀,制止了许不令的话语,目光复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生离死别后有多愤恨,当年在一起时就有多亲近。满枝粘着她爹一起钓鱼溜达,清夜小时候何尝不是如此。
宁清夜幼年在山寨里,日子过得很美好,至少对当时的她来说是这样的。
铁鹰猎鹿的事还没发生前,宁清夜虽然责怪爹爹一个人出远门了,却也每天坐在家门口的小石头上,捧着脸蛋等着爹爹回来。
几岁的她,哪里明白什么‘高官厚禄、忘恩负义’,只是希望能和小时候一样,有个完整的家罢了。
只是没想到,小时候那一分别,便再也没有重逢的日子。
山寨被毁、娘亲横死,宁清夜也就此陷入颠沛流离,再也没体会到过‘家’的感觉。
宁清夜怪厉寒生在娘亲出事的时候没在身边,但心底里更委屈的是,她当时也在家里,出了事后厉寒生也没来接过她。
如果当时山寨出事后,厉寒生赶回来,就此把她带着,她又哪里恨得起来?厉寒生毕竟是她亲爹爹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宁清夜心结难解,这份爱恨交加的情绪,也慢慢变为了单纯的冷漠和痛恨,想找到那个抛妻弃子的人,要个说法。
但事到如今,宁清夜却猛然发现,不知道该质问那个人什么。
骂了又有什么用,希望厉寒生自裁谢罪?
还是期盼能父女关系和好?
厉寒生确实做了很多,也舍命帮过她的情郎,从始至终都在想着复仇,但她死去的娘亲终究回不来了。
宁清夜沉默了很久,摇头道:
“我不想见他,就当我和他不认识吧。”
许不令知道十几年的心结,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开的,当下也不再乱劝,抱着清夜,脸颊在她耳边蹭了蹭:
“那就别走了,在后宅待着不出去即可,你要是跑了,全家人都知道是因为这事儿,厉寒生恐怕也得黯然离开。他是打鹰楼之主,手底下一帮兄弟,还想着投靠我,把人撵走,这不把手下人的心全寒了。”
宁清夜动作顿了下,想了想:
“那我不出去,你也别强行拉着我和他见面,就当我不存在即可。”
许不令微笑了下,微微点头,便搂着宁清夜的腰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宁清夜正黯然神伤着,瞧见这动作,微微一愣,继而眼神冷了起来:
“你做什么?”
“哄媳妇开心啊,媳妇心情不好的时候,折腾一下什么委屈都没了,我试过好多次,百试百灵。”
??
外面还有一大家子客人,宁清夜哪里敢和许不令乱来,她连忙扭动身体,声音软了几分:
“好,我不闹,我就在后宅待着,哪儿都不去。你快去陪客人吧,实在不放心,你让师父过来看着我都可以。”
许不令这才放心了些,点了点头,放开了脸色发烫的宁清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