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祖沉默了一阵之后,又继续道:“我们来之前,虽说预料到了一些困难,可也过于乐观,以为只要治好长公主的病,让这北地能后继有人,当能稳住局势,只要北地大局稳定,剑指旌国,逼迫旌国交出贼子毕彦,应当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现实并不如此,更重要的问题,还在于人心,便是连安北王的心思,我们也猜不透。”
“这样的情势之下,念丫头或许有些鲁莽,但却还是依着本心,相信那位王爷对朝廷和官家的忠心,凭着无意中发现的一点端倪,给安北王撕开了一条小口子,先掳开了这北地百姓奉为圣人的安北王府老太妃那层高贵的面纱。”
“可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惹下了后患。”
王三郎这才明白,张家老祖前头那长篇大论的铺垫,是为了什么,不禁面上有些微微发烫道:“老祖宗放心,三郎自阿念六岁时,就已经认识她,知道她,她虽说偶尔会有跳脱之举,但是心里是有数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分得清楚明白。”
张家老祖本来在这北地如此大乱的情况下,见到王三郎竟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来,心里原本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就减去了几分,又听那本来一肚子官司的孙大说他此来,就是不想叫念丫头觉得委屈,就更多了几分好感,此时再听他这话,心底里那股子郁气,倒是突然消散了个干净。
张家老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又把关于那两个假绣娘和安北王太妃的事儿,大略说了说,再把那件事情前后,北地的大变化描述了一番,最后才说到秦念西第一回往岐雍关去的路上,遭遇兽阵的必杀之局。
王三郎听得眉头直蹙,有些不解道:“老祖宗,阿念这行藏,一向都保护得极好,三郎在君仙山的时候,若不是心里有数,根本就弄不明白,这女医馆里面,究竟谁是最厉害那个。这北地来了那么多医女,那人怎么就能确定,这事情会牵扯到阿念身上呢?”
“再者说,那一路上,还有那位广南王府世子爷同行,又安知不是为了他?”
张家老祖点点头道:“那时候我也只是有些疑心,但是并不能确定,后来我就走了一趟素苫。应当能确定,这兽阵确是素苫玉家一位庶子驱使的,而且,据我在素苫探听的消息,这个玉家庶子,把他们祖上那套混淆雌雄的功法学了个大成。”
“才刚那位,是安北王身边最得用的大管事长春身边听用的人,他们前几日拿了安家嫁到刘家那位嫡女,那安家姑奶奶无意中透露了这回邹家大姐儿死于阵前的事儿,也是那个玉家庶子干的。”
王三郎愕然道:“不是说是在阵前听鼓落马?这么说,是先有人给她下了毒,老祖宗怀疑是那个玉家庶子先给邹将军下了毒,这个毒要用那个鼓声引发?”
张家老祖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还没想明白,他究竟是怎么给邹家大姐儿下的毒。这事儿念丫头兴许知道,可她估摸着还不能把这些事儿都串到一起。念丫头对邹家大姐儿极是推崇,若是,若是……”
王三郎见得张家老祖说得犹豫不决,便问道:“老祖宗是担心,若是问了阿念,她会把邹将军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张家老祖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却没再说话。
王三郎脑子里转了许久才道:“把这些线头儿都拢到一起,照现在的情形看,咱们得分两步想,那个玉家庶子虽说一击得手,杀了邹将军,却没有动了阿念分毫,他竟然肯把兽阵用在阿念身上,若是照老祖宗的想头,这是已经恨上了阿念,那他为什么又要把这样的必杀之局用在邹将军身上呢?”
“当时抓了的那几个绣娘,人还在吗?还有,那位玉家庶子,是不是还有什么牵挂在素苫?”
张家老祖猛然顿住步子道:“你是说,他用兽阵击杀念丫头,是为了泄愤,那几个绣娘里,有他十分在意的人。他如今帮着素苫击杀邹家大姐儿,是跟素苫谈了条件,为了换他阿娘一条活路?”
王三郎点了点头道:“照老祖宗说的,他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没有一定的章法,人又极聪明,他不可能为了素苫干什么,他就是为了他心里那点私念。要三郎说,他若是真为了他阿娘,必然会趁着战乱,把他阿娘带走,从此离素苫远远的,这一阵子阿念应当是安全的,但是等他安顿好了他阿娘,这就还真是个后患了。”
张家老祖突然问道:“若照三郎这么说,那绣庄里抓来的几个人里,定有一个是他一母所生的弟弟。月怀呢?”
王三郎扭了扭头道:“老祖宗是说才刚那位军爷吗?他睡着了,在账房里。”
张家老祖往账房挪了两步,又停住脚步道:“这事儿也不急,而且这话,还不好说,若是那几个人都死了,这仇就结死了,就是还活着,这人咱们也不好要……”
王三郎点着头道:“若真要要这个人,长公主那里,阿念好说话吗?”
张家老祖点了点头道:“长公主那里倒是没什么,但是这样的事儿,那安北王府里,还有几位爷,这样的事儿,将来总是……”
王三郎蹙着眉道:“三郎觉着,那位王爷未必心里没数。但是咱们不能做这个指望,还是要先印证一下,咱们想的这些对不对,如若是对的,咱们就得往里寻寻这母子二人了,若是按老祖宗说的,能混淆雌雄,那扮成女儿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一点,这个玉家庶子必然对大云北境极是熟悉,如今逃难往南的人极多,他们很有可能趁乱裹挟在里面,往南边……不对,这个人极是谨慎,他这些年一定是潜居在大云北地,很有可能还是在祁城、隽城这样的人多,交错杂居的地方。”
王三郎想了想又道:“这事儿还是得问问阿念,好歹得知道那位邹将军是怎么着的道儿,要不,这事儿交给三郎来问吧,老祖宗放心,三郎定不会让阿念留下心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