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王太妃眯了眯眼,只怕涉事的还不止这一座矿,采矿就意味着银子,意味着武器,关矿之事,一个不好,影响可就大了。
“吾那时小,不知情,后来才逐渐得知,其实吾国采矿之事,都是父王登上王位之后才有的。”
旌旗烈说到这里,好像意识到了不该说,便又转过了话题:“反正从那件事之后,国师虽对吾一如往常,但吾明显能感觉到,父王却对吾越来越不喜,及至母妃去世之后,父王都不怎么见吾了。”
“吾最后一次让他动了杀念,应是吾得知毕彦说关矿,其实只是表面文章,只关了些比较显眼的,那些藏得深的,炼矿所得,应是入了他的私账。我内心十分愁苦,便在给吾下毒之人面前倾诉,也许不小心喝多了,什么都说了也未可知。”
说到这处,旌旗烈满眼悲凉:“反正,如今无论对他还是吾之父王,都把吾当作一粒可有可无的弃子而已。吾便是治好了,天下之大,吾又有何处可去?继续回都城做个笼中鸟吗?”
广南王太妃见旌旗烈如此意气消沉之态,只深深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径直出了门,在门外站了良久,却又返回去,见得旌旗烈睁着眼躺在床上,便又在那椅上坐了下来,又深深叹了口气,才徐徐道:
“老身本见不得你如此意气消沉之态,莫说你身上流着珍贵的王族血脉,便是堂堂七尺男儿,身负莫名被害之仇,还有家国倾覆之险,你竟能就此苟且,又怎能配得上这些殚精竭虑为你延命之人?”
“还有你的母妃,你如何告慰她在天之灵?”
“你还是自家再好好想想吧,你这毒,是驱还是不驱了……”
三日后,旌旗烈不知为何,突然一改颓状,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并不停追问,自家最快何时能返回旌国。
果然,治病一事,单靠医家努力,效果远不如病家自己极力求生。
开头那几日,秦念西感觉自家玄黄扎进去,隐隐有被旌旗烈无端运气抗拒之感。从那日之后,却是长驱直入,畅通无阻,旌旗烈的眼神也越来越清亮,今日,这最后一针之后,他当能下床行走了。
果然,秦念西所料不差,看着旌旗烈在两个青年道人的搀扶下,在室内走了一圈。
秦念西极其开心,虽说都是治,可这个治起来极麻烦,一个人便要一上晌,明日开始,终于不必来了。
若不是穿着穿着道袍,秦念西真是想大笑三声。
下晌,秦念西坐在书房里,找了个空白册子,按照那本四时养生茶的册子,删删减减,写写画画,弄了两三个时辰。才吩咐了紫藤,叫了十来个字写得稍微工整些的丫头,把她精简过的那个册子,一个人照着抄了一本。
秦念西又自去把孩童喂养的那个册子,细细过了一遍,还是按照四时之分,誊抄的尽是通俗易懂的,只要识字,便能读懂。待那些丫头抄完那本,又开始继续抄这一本,直至用过晚膳,就着灯火,又抄了好一阵子,才完事。
第二日一早,秦念西带了紫藤,还有阿然阿宁那几个会武的,抱着昨日抄好的那些册子,再拿了两个架子,去了女医馆。
虽说还没开诊,门上已经有粗壮的婆子,跟在放号的青年道人身后听使唤了。
秦念西笑得眉眼弯弯,青舅舅做事,果然还是那么妥帖。
秦念西从后角门进去,找了秦医婆和王医婆,让她们安排人,把那些册子分别放到妇人科和哑科的诊室里,供人借阅。
秦念西走在两位医婆中间,路上碰到的医婆见她恢复女装打扮,都只愣了愣便屈膝行礼,秦念西也跟着屈膝还礼。
秦念西听得四进殿上传来女儿家朗朗读书声,面上笑容极其温和:“这是在上早课?”
秦医婆满目欣慰之情:“都是极能吃苦的女儿家,天明即起,轮流去做早膳,洗衣、洒扫,用完早膳便自去读书,如今夏季天热,日头长,这早课几乎都有大半个时辰。”
秦念西点头笑道:“如此甚好,近日可有什么疑难病例?阿念可以帮着瞧瞧去。”
秦医婆和王医婆均是一脸讶然驻足,秦医婆轻声看着秦念西问道:“姑娘这是?”
秦念西坦然点头笑道:“总要有个开始,阿念这模样,便是再过五年才去坐堂,也会被人轻视,再者说,咱们医女被轻视的,又何止是年龄?”
王医婆看了看今年明显拔高了一截的秦念西,又看了看秦医婆,才轻声道:“姑娘,姑娘到底,和我们这些人不同,姑娘这事,长辈们可知晓?”
秦念西轻轻颔首道:“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医女而已,再往后,我们都是君山医女,都一样是替人看诊,为人减除病痛,堂堂正正,有何不同?”
秦医婆和王医婆都被秦念西说得心里有些发热,都在喃喃念道:“君山医女,君山医女……”
“咱们,也能有名号了?”王医婆问道。
秦念西一脸笃定:“怎么不能?既能有君山药行,君山医馆,就可以有君山女医馆,往后,所有从君山女医馆走出去的,都是堂堂正正的君山医女,又有何不可?”
秦医婆自觉那股子热,直直从心里,冲到了面上:“关键是,咱们,和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医女,都得配得上这名号。”
秦念西看着东面跃出山峰的日头,将阳光洒进院落之中,听着课室内此起彼伏的读书声,重重点头道:“对,咱们用心锤炼自家,精心传授技艺,务必使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医女,都能用上君山医女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