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得知他的病情么?我再不看他,微微福身退下,跟着和贵离开。背后又传来低低的支离破碎的咳嗽声,凄凉得像是碎裂的琉璃,凉入骨髓。
“长公主,这边。”和贵提着红灯笼在前面为我引路,面目有点模糊。
我跟着他绕来绕去,遥遥望到一片朦胧的莹绿色,到了跟前才发现是萤火虫。记忆中有个少年捧了一袋子萤火虫欢天喜地道:“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喏,你要的星星。”
和贵小心开口道:“这是皇上特意命人捉了来放在这园里,就是想着公主喜欢。”
一只萤火虫慢悠悠地从我面前飞过,落在一朵睡莲上,莹莹的绿光流动,衬着玉润的花,确实是极美的。
和贵笑道:“老奴还记得公主以往夏时在莲上翩翩起舞的身姿,当真是风华绝代。”
我淡淡笑了笑,转身:“走吧。”
和贵一脸诚惶诚恐:“长公主恕罪,老奴失言。”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哪里有那么多罪。走吧。”
其实已不必和贵引路。转过一转回廊,前面一片灯火通明。木质的阶梯在我脚下咯吱作响,金色的琉璃在灯火下闪闪发光。殿前悬挂着精致的镂空水晶玲珑灯,透出剔透的光晕。空气中浮动着幽冷的檀香,一缕缕将我缠绕。
“你回去告诉皇上,我很满意。”我缓缓开口。
当然满意。
我所有或明媚或狼狈的年少时光,都在这里度过。恍惚中有个姑娘透过滂沱的雨幕跪在殿前看我,面目朦胧看不真切,脊背却挺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骄纵失德,赐婚江家庶子江令之,即日起前往封地牡州,非诏永世不得入京,钦此。”
那个姑娘伏地接旨,身子单薄得像要随风逝去。她抬起头,我看到她的眼睛,雾蒙蒙的眼睛,倒映出我自己。
我一步步走向灯火璀璨,发间的金玉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像那年我心里某种东西破碎的声响。
慕华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