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寂笑着朝她伸出手,低声道:“我说过,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也就你才喜欢。”
暗夜微香,她的青丝流泻在他身上,像一个牢不可破的网,低低地笑着:“阿寂……”
他大汗淋漓地醒来。
身旁响起苍老的声音:“心魔愈烈,教主,你到底还是过不了这一关。”
成寂深深吐息,强行按下心中翻腾的狂躁。那个声音接着道:“可惜了。老夫侍奉几代教主,你是最有天赋的一个,到底却也无法勘破一个情字。”
成寂看向这个深深叹息的老人,他的银丝在烛火下闪着冷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容貌与当年别无二致。
成寂淡淡道:“让长老失望了。这些年,长老暗中守护魔教,成寂在此谢过。”
老者悠悠地叹息:“你心里怕是恨我的。罢了罢了。反噬应心魔而生,这是你的业障。教主好自为之罢。”
成寂冷淡地回以他最后一礼,看着他悄无声息地隐没于黑暗,如同他当年悄无声息地出现。那时他的莲隐功刚刚修至第七重,这个老人裹挟着隆冬的寒意突然出现。老夫会全力助你,万望教主潜心修炼,莫重蹈你父覆辙,他这样说。
覆辙……他怎么敢。父亲悔恨癫狂的作态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绝不会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绝不。
成寂压抑着吐出胸中躁烈的腥甜,又茹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教主!我去寻医士!”
“不必。”成寂嘶哑着声音道。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不然也不会急着赶她走……
“她如何了。”
“橙乐姑娘……”又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按教主的吩咐,银莲印已悄悄放至橙乐姑娘身边。她一路平安,据护卫来报,应当是去往江南方向。”
“橙乐……”成寂低低地念着,“橙乐……”她边向火炉里投橘皮,边在满室橙香里笑盈盈地回头:“主人……”
应当恨她的。恨她阻碍了自己的修炼之路,恨她让他无法心如止水,恨她让他的武功无法登顶。莲隐功的第八重之所以难以修炼,是因为要断绝情欲。天下第一的诱惑面前,情算什么?男人都有野心,当然的。不然当年父亲不会亲手杀死封英的母亲,他最爱的女人,最终自己在悔恨中爆体而亡。他发誓自己绝不会像父亲一样。
“橙乐……”可他怎么恨得起来?只是念着她的名字,就从心口里溢出满满的橙香。
“教主……”又茹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哽咽:“去见她吧……”见她最后一面。后面一句她终究说不出口,堵在了嗓子化成嚎啕大哭。
成寂被她哭得头痛,不耐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见她……他当然想。所以他一次次地把她推开,但又忍不住一次次地让她回来。
她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他一直清楚这一点。他信誓旦旦地说着绝不会重蹈覆辙,唯有被冷汗浸透的中衣泄露了他心中最深最绝望的恐惧。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在沾满她鲜血的梦里醒来。他多怕自己终被魔功所诱,像父亲一样亲手杀死最爱的她。所以他狠心疏远她,漠视她,他以为自己可以两全,留她在自己身边而又不伤害她。可随着心魔日渐难以自抑,他在她的“阿寂”下失去所有抵抗。他终于明白他跨不过去的,他和父亲都一样。
怎么办,只能让她走。他开始给她派任务让她远离自己身边,每次他都告诉自己这次该放手,每次他却又守在她的归途上等她归来。每次他都想这是最后一次,可他明白,到自己死的时候才是最后一次。
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反噬的力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看着他的傻姑娘为他谋划除掉封英,看着他的傻姑娘为他铲除异己。如果他的傻姑娘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大概会一脸严肃地说“橙乐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然后同他一起死罢。他怎么舍得,成寂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和封英都骗了她。她的父母死于瘟疫,确实不是他的父亲所杀。但带着仇恨活着,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成寂别过身的时候,默默在心里说,这次是真的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橙乐。
自此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成寂闭上眼睛。那时他亲自在她腕上纹上一朵银莲,蜿蜒缠绵的曲线是他从未说出口的情意。耳畔响起她的声音: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