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呆呆傻傻像个木头,真是一点也不讨喜。”主人眯着眼睛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我也不需要你讨喜,本想就这样看着你混吃等死也好,可惜早年欠了他一个人情……”
我隐隐听出了他的意思,就见主人悠悠叹了口气:“十万丈幽冥,三千里奈何,他一步一叩首……此番是我对你不起,栀子。”
心里莫名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痛,主人起身走到我身前:“往生花可以让你想起过去。”
他点了点我的额头,指尖冰凉,身形慢慢隐去:“不过我知道你是不愿的。我给他见你最后一面的机会,一日后你的记忆会再次消失,你还是你,我的玲珑。”
往生花从我衣服中飞出,飞快没入我的额心。像是一把钝刀子狠狠捅入我的心脏,我全身一片冰凉,疼得恨不得打滚,模糊间见那人跑过来抱住我,我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道:“龙皎……”
干净得如同皎皎白月光,却一眼就要了我的命。
黑压压的天幕被漫天雷电撕裂,西海的水黑得一片死气,我承了九道天雷,身上的伤愈合又被崩开,他给我的裙子牢牢黏在身上,似乎已经长进了血肉。我勉力转头,那人冷冷看我,高高在上的模样。
梅华缩在他身后,我恍然发现那张秀丽的脸与我是赵心时竟有五分相似。我无声地笑了半天,想起梅华闯祸后,银烈不知为何却恨上了我,那人去东海借兵,深深看我半天对我说,他在凡间历劫时负了梅华,要我看护好她。昨夜他找到我:“魔族要梅华承九道天雷,我要你代她受。”
天雷劈开混沌不明的前世,死到临头,我才想起原来我是赵心啊。我是赵心的时候没办法恨他,如今还是没办法恨他。
就是太苦……天雷慢慢隐去,我隐约感觉身上在发光,像是一层水,柔柔扫过已经没有知觉的伤口。自小长在我旁边的柳树精柳华咬牙把我抱起,喃喃道:“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你死……”
再醒的时候不知在哪里,外面的天血一样的红。柳华说我睡了很久,身上的伤奇异地好了七七八八,问我哪里疼。
“我心疼……”我想了很久告诉他,“我不想做栀子了。”
被那人一手养大,睁眼闭眼全都是他微微一笑的模样。
我走过被战火烧焦的土地,跟随忙得晕头转向的鬼差入了黄泉。生魂根本无法承受黄泉这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我走到奈何桥的时候头发已经结了霜,耳朵眼睛却还流着温热的血。奈何桥挤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我随便抓了个魂问:“孟婆在哪里?”
那魂道:“谁知道呢,被挤掉忘川水里了也说不定。你找孟婆做什么?”
“我想讨碗孟婆汤。”
那魂看了看我:“怎么,为情所伤啦?那你舀一碗忘川水吧,都差不多。”
岸边的水看起来很黑,于是我赤着脚往里走了一点,捧着喝了几口才发现,那魂没告诉我忘川水可销皮蚀骨——我的皮肤像墙上剥落的白灰,一点点消融,露出鲜红的血肉。等我走到岸上的时候,甚至看见自己的大腿骨,亮晶晶地结了一层冰霜。
我呆呆地坐着,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将我甩在身后。有个人弯腰站在我面前,啧啧道:“什么东西要你这样去忘?啧……简直不能看了,回头给你画张皮。以后就跟着我吧,叫什么名字?”
我茫然道:“龙……”
我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又死活记不起来。于是我想了一会儿,道:
“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