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侯爷娶妻,顾九小姐出阁,是一件除了边关捷讯之外,尤为振奋人心的一件事。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战事久来,需要一件喜事来提精神。
至于为何是这两位顾梅望绸的一位主角与另一位主角的妻兄,乃是陛下在去年的中秋宴一时兴起,改了年号,忽然又想起了他那久不见踪迹的外甥女曾在十年前救下了邱大人,陛下觉着自己这个外甥女哪里都好,应只是出于同门之谊相救,也许是旁人误解了,流言罢了。因此陛下又惦记起修养在家的顾一笑的婚事,借着红红绿绿的宫灯打量起各家未婚的子弟,模样性格家世能力都要好,就这么瞧到了颜棠脸上。
身着素衣顶木簪的颜小侯爷在一众着黄金宝石的贵气映衬下显得格外出尘脱俗,旁人说他像戴孝,他也确实在戴孝。他所思之人与他无血缘关系,生于八月十五,辞世已有九年有余。他人之喜,颜棠独悲。他不像安贤王有正当的由头在这一日纵酒嚎哭,他只能在八月十五着素衣,左侧袖口处绣有一朵水墨色芙蓉花,正襟危坐,不苟言笑。颜侯气极,往年也骂过,“老子还在你这不肖子就披麻戴孝!”后来大概是知晓了他的心结,就再没提过。
陛下瞧着颜棠,除了年纪大了一些,挑不出什么毛病,名声也好,不似顾家兄弟风流,顾颜两家同守北疆,有门亲事今后必定配合无间,便在醉意中下了一道顾颜两家试图阻拦但皆以失败告终的赐婚旨意。
平瑞元年的中秋夜,颜棠就这么俯首接旨,听不出悲喜地道,“臣遵旨。”
其时顾府的气氛好似过年,府外也热闹。各个街道花灯将整个皇城都照亮了,姑娘公子们都出来,小贩也叫卖得卖力。八郎晚卿送了妹妹一盏自己做的兔子灯,七郎朝卿写了首诗粘在上头,六郎然卿囤了一堆烟花爆竹拉着兄弟和仆从一堆接一堆的放,五郎煦卿奏曲和这烟花之绚美。
阿照抱着哥哥做的灯,观烟花,闻雅乐,伤情淡了一些。乌云豹在她肩头,蹭了蹭她脖颈。虽然那两位化为器物,但是顾九小姐还是没忘记把孟无湘和薄奚尾生化成的剑与伞拿出来晒一晒月光与灯光,前头还摆着几盘水果点心。里面就有一盘孟无湘最喜欢的橘子。
“下回我可得变作个张嘴的。”他想着,“可惜这橘子了。”
乌云豹一歪头,那橘子便剥好了皮,它嗷呜一口咬上去,“味道一般,也值得你这样惦记?”
“神尊说是,便是吧。”孟修士敢怒不敢言。
“神尊换了模样,愈发神形兼备。可是在下听闻,狸奴儿是不能吃这个的。”薄奚尾生甚为隐晦地表示熠铉像个畜生。
见阿照难得开心,叶泫芝也懒得与他计较。
夜间,顾九小姐早早地睡下,顾氏夫妇回来,也不忍叫起女儿,因而顾府除了被赐婚的本人未闻赐婚消息,其他尽知。
乌云豹照常守在她门前,她睡得不甚安稳,临到夜半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院子里疯了整一日,傍晚趁着父亲小宴同僚,身旁有钟君姐姐陪席,自己女扮男装,趁着众人酒酣想要翻过墙头喝花酒看美人。暮色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于是骑在墙头想下瞧。每觉异常,就从手里那把霞关狸递来的碎石子里面挑出一个砸出去。花丛草堆里本藏着一个刺客,那刺客每每到了一处,都会被发现,头上脚上备不住就挨了石子,只得悄悄换一处。就在他耐心几乎用光时,顾小姐翻墙头时瓦片刮住了衣角,不小心坠了下去,未落地,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她扯下刺客面罩,却瞧见柳扶雪的脸,不,如今该称薄奚鸿雪。
梦见两位久别故人,说不上是噩梦还是美梦。也许钟君姐姐托梦是有所指,但此刻的顾九顾不得这些。
这些日子,总是触景伤情,哭也哭够了,她觉得倦极了。比起邱君有妇,是另外一种悲哀。但也到此为止。
早早地起身梳洗,却闻外头有尖细嗓子喊道,圣旨到!尾音带着一丝转音,是位身子不大好的女侍。
圣上赐婚的旨意到了。
顾安二人惜女,本想还有回寰的余地,未想旨意来得如此之快。
而他们的幺女只安安静静地接旨,神情与中秋宴接旨的颜小侯爷别无二致,“臣女接旨。”
流着前朝皇室血液的贵女虽无属地封号,但自有一番气派。颜侯世子年长,无功名,是高攀了。
这消息在城中传开时,颜杏正抚着孕肚,因邱意远才升了一品,倚在比原先略大一些的宅子里的摇椅上晒着无风天气里的秋暮日光。
兄长的婚事她自早知晓,也知那些陈年往事。只是此刻蓦地想起,中秋宴后夫君回来时,缠着纱布,说是不小心割破了手。
青梅竹马非无情,十年生死两不知。
她心中暗叹,“邱郎呀……”
平瑞元年,颜侯尚未归府,邱意远骑上高马,陪同妻兄过礼。
踏进顾府,恍然隔世。这是他昔年念书起居之处,便是闭眼也能熟门熟路。顾慈昔日受命为皇族贵家子弟授课,为照顾族中,便将地点选在家中。昔日的顾府俨然学堂一般。得先生照顾,邱意远便与这些子弟们一同求学。顾家上下待他这遗孤甚好,有如亲生。就连神出鬼没的薛道微见了他也会笑一笑。但他仍旧谨言慎行,从不敢行差踏错,连累恩师一家。初来时,先生家的小女儿年纪小,又调皮,总爱踩个小板凳站在窗户外,他常能见她露出半个小脑瓜向学堂里探头探脑,一双新月眼眯眯地笑着,有时又坐在门槛上对着他做鬼脸。下了学又挪着小短腿来拽他衣袖,奶声奶气地唤他“意远哥哥”。后来长大些,出落得佳人模样,却偏做混世魔王。不止族中兄弟姐妹,一并出身皇族公卿家的同窗,就没几个不被她扔了书泼了茶的。常常是某人让邱意远前几日挨了讥讽受了委屈,过了几日那人便遭了殃,且不论男女。有一次,正当盛宠的七皇子与邱意远在湖边起了争执,将邱意远的发带生扯了下来,还带下好几根头发。邱意远脚下一滑,跌入湖中,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从此惧水。顾九小姐可不管什么皇子还是表哥,追着七皇子打了好几天。后来有好一阵子七皇子见了她都绕道走,对邱意远也客气几分,自此再无谁敢欺压邱意远,她也不再跋扈,最大的过错也只是偶尔课堂里瞌睡走神。
她总名与字不分地叫他,有时邱意远,有时邱望声,有时不带着姓。她这些心思,即便瞎了心的,也都晓得。别说拒绝了她告白了百八十次的邱望声本人。
直至顾府收到邱御史的婚柬前,她躺在榻上烧得迷迷糊糊,一动便扯着伤口,满心惦记的却还是那个不会水的书呆子。
顾照卿爱慕邱意远这事,不必刻意提及,不止顾府,连带着学堂里那些侍奉主子的奴婢们也都心中有数。
而今邱望声大人随妻兄至此过礼,可谓莫大的讽刺。
“小姐说,她今日身体不适,请二位贵客自便。”霞关狸行了礼,向颜棠邱望声道,“既然礼单点清了,奴婢只带一句话便告退,邱大人也不必回话。”
“小姐说昔日邱大人总以身世恐牵连旁人相拒,可也不想想自己如何挂着顾氏门生的名头平步青云,我对君敬而远之,可如今结了这门亲,君若有什么差池,仍免不得要牵连我。日子且长,却不知道是谁先牵连谁。”
颜小侯爷望向邱意远,却见他面色一点一点白下去。
以乌云豹卧在楼上窗上的视角,自是见不到下头那人墙白的一张脸,顾照卿也瞧不见。她摸着狸奴儿水滑的毛,瞧着楼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拱门。
“你不见一见他吗?若以后再相见,身份怕是不同了。”叶泫芝舒服得直打呼,却也不忘问一问。万一她悔了呢?
“前尘往事罢了。”她摇摇头,望向下头。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我这些日子自顾悲伤,还未请教,叶先生现真身,可会受罚?”
所谓真身,自然不是指疾驰夜奔的大号乌云豹,而是两条腿的叶泫芝。
叶泫芝目色一沉,“自然没有。”若非情形险迫,他也不至于如此。
当时他仍轻轻踮脚,站在高柜上俯视那帮人。白壁城四季吹雪,承天教偏于南部一隅,是全城中最暖和的一处了。此处与阿薛去的客栈只一街之遥。叶泫芝的神识分明探知对面的窗子有一扇是开着的,柳教主捏着框子,叶泫芝猜他大概灌了些醋,又不知这头什么情形,才未及时派人来。否则也不会不待薄奚润欢的人撤退,便仓皇领了人来。
可惜,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