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 2021年9月24日34、湖坊浙江南部,开化战场。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最新发布页:.COM 收藏不迷路!】
开化隶属于衢州,浙、闽、赣三省通衢之地。
本该是富庶繁华的江南,这时却变成了人间炼狱,尸体互相枕藉,肉焦味和硝烟味弥漫在阴沉的上空,挥之不散。
翠绿色的山河已经血染,在暑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天地间腐烂发臭。
刘明珍骑在战马上,马蹄踩踏着破碎的尸体缓缓前行。
忽然,他停住了。
他看到还有一面杏黄旗直立着,旗帜上布满了弹孔和被大火烧过的痕迹,早已不完整了,但它就是这么突兀地立在刘明珍的眼前,让他感觉眼球里仿佛被扎进了一根肉刺。
太平天国的战旗之所以没倒下去,是因为被一个紧紧地握在手中。
这个面相恐怖的男人,浑身是血,团龙褂子也已经变得破烂褴褛,露出身体上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的长发披散着,像恶鬼般在风中不停地飘舞。
围在男人身边有十几名握着长矛的楚勇,虽然男人已经死了,但他们依然不敢逼近半步,生怕他又忽然大吼着跳起来,用手中那把已经被砍成了锯齿状的战刀取了他们的性命。
”这人是谁?”刘明珍用马鞭指着虽死却依然伫立的男人尸体问。
”回将军,乃是长毛的伪享王刘裕鸠!””哦!就是那个号称剥皮的人是吗?””正是!”刘明珍抖了抖缰绳,继续不紧不慢地地往前走。
围在刘裕鸠身边的楚勇见将军过来,便让出了一道口子。
他走到刘裕鸠的身边,摘下自己的佩刀,用刀鞘戳了一下那尸体。
男人已经变得僵硬的尸身便轰然倒地。
刘明珍道:”他不是号称剥皮吗?那就把他的皮剥了,在开化县城示众三日!””将军,”这时身边的亲兵又道,”刚刚王德榜将军那边来信,长毛匪首谢元美、柯林等人已悉数授首,只剩下胡永祥一人只身而逃,往广州遁去!””嗯!”刘明珍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仿佛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当中,”幼逆和伪干王怎么样?”亲兵道:”刘裕鸠足足阻挡了我们三天,等我们杀到开化,幼逆一行已经遁入江西!””好!传我将令,全军开进江西,继续追击!””可是将军,”亲兵道,”左制台有言在先,各部人马只在浙江境内围堵长毛,一旦他们越境而过,便停止追击!而且,江西乃是杨制台的地界,此刻精毅营的席大帅会同各部人马已经有所动作,若是我们越境,难免会让人误会,抢了他们的功劳!”刘明珍道:”长毛一日不除,则家国不安!快快传令,大军开进江西,务必抢占首功!”太平军一路疾行,眼看着就要和侍王、小康王的人马会合。
李容发看着疲惫不堪的太平军将士,一路走来,连逢败绩,就连诸王都死得七七八八,好不凄惨,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小殿下,你在想什么呢?”采菱见李容发骑在马背上沉思不止,便出言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想着,如能早已见到叔父和小康王,陛下也便有了着落,再不用日夜奔波了!””是啊!”采菱叹道。
就连她都能看得出,此时的太平军已经再经不起大战了,然而他们现在需要面对的,是比曾国藩的湘勇和左宗棠的楚勇更骁勇善战的精毅营。
唯一能祈祷的,便是上帝护佑,在他们遇上席宝田大军之前,先找到侍王他们的下落。
忽然,行进中的部队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李容发带马向前,看到暂时充作前对的黄朋厚所部,严阵以待。
难道,又遇上了清妖?西王娘洪宣娇也从另一边策马过来,双脚在镫上一踮,从马背上立起身来往前望去,只见对面来了数千人马,旗帜杂色不一。
”十四,稍安勿躁!”洪宣娇大喊一声,亲自跑上前去。
对面为首之人八尺身高,面如锅底,见洪宣娇一人来到阵前,也双腿一夹,溜马上前,声如洪钟:”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洪宣娇也应道:”养成锐气复仇日,誓火清朝一扫空!””哈哈哈!”对面大汉朗声笑道,”西王娘,好久不见!””黄元帅,别来无恙!”采菱见了很是不解,便问李容发道:”小殿下,这是何人?你可认识?”李容发道:”此人乃是广东天地会的黄宗保元帅!因天地会旗色不一,不似我太平天国清一色杏黄旗,故而又称他们为花旗军!””哦,原来是天地会的!可是,西王娘又怎能对得出天地会口号?”李容发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讲过么,各路反清义士,皆尊太平天国为主。
况当初金田起事,老天王也得到过天地会兄弟的援助,西王娘能对上天地会的口号,岂不正常?””这么说,他们是来帮我们打仗的?””那是自然,”李容发道,”天京失陷的消息,想必已经传至广东,黄元帅义薄云天,自然会出兵相助!””咦,小殿下请看,那人不是偕王殿下吗?他怎的剃了头发?”采菱指着黄宗保身边的一人道。
李容发定睛一瞧,采菱果然没有看错,站在黄宗保身边的那人,正是在威坪被清妖打散了兵马的偕王谭体元,只是他的一头长发,现在已经剃得光溜溜的,露出一个亮晶晶的大脑门。
他一直低着头,好像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偕王,原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洪宣娇仿佛没有看到谭体元剃光的脑门,笑着道。
谭体元惭愧地说:”西王娘,自威坪一役,本王与两位弟弟在战场上失散,在清妖的围堵之下,迫不得已,这才剃掉了头发,扮成难民逃遁。
我本想追赶上来,与大军会合,不料途中遇上了黄元帅,受他照拂,姗姗来迟,还请恕罪!””殿下哪里话?”洪宣娇道,”你心系天国,我又怎会怪罪于你?”谭体元道:”不知陛下此行前往何处?””自是和侍王等部合兵?””可是……”谭体元道,”莫不是西王娘还没有接到消息?”洪宣娇不由一愣:”一路恶战,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消息断绝,不知偕王所言何事?”谭体元道:”我本来也想着先找到侍王他们暂时安身,只是……”说着,便目视黄宗保。
黄宗保接着道:”不瞒西王娘,侍王和小康王前些日子已经撤出江西,往福建去了!””啊?”一旁的洪仁玕听了,大吃一惊,”此话当真?”黄宗保道:”干王殿下,千真万确!”洪仁玕道:”这可如何是好?”谭体元道:”好在陛下还没进入江西腹地,不如就此调头,过铅山,进入福建,再寻侍王的踪迹!”洪仁玕想了半晌,这才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花旗军暂时编入太平军,受洪仁玕统一调度,谭体元也一并随大军前行。
谭乾元、谭庆元兄弟二人见大哥平安归来,喜不自胜,只是他的光脑门子,不仅让他自惭形秽,更惹得那一众诸王天将窃笑不已。
护着幼天王的太平军原地调头,往铅山而去。
行了数日,好在没有遇到清兵,一路攻城拔寨,也算顺利。
这一日,大军开到湖坊,见天色已暗,便就地安营。
过了湖坊,再往前就是福建。
李容发奔波了一日,从马背上下来,坐靠在一棵大树干边,玩着手中的短棍。
采菱提着一个水壶过来,向他一递:”小殿下,喝水吗?”李容发接过道:”正好口渴!”就在他举起水囊,正要往嘴里倒水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骚动。
怕清妖跟在他们身后,趁着夜色偷袭,李容发急忙收起短棍,将长枪一抄,和采菱一起上前瞧个究竟。
刚走了几步,见几名太平军正围着一名妇女,大喊大叫。
妇人摸约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长得国色天香,一眼便能瞧出是江南的大家闺秀,和天国的那些女子情姿态截然不同。
她仿佛已经被太平军凶恶煞的模样吓坏,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哭个不停。
”住手!”李容发快步上前,拦在太平军跟前道,”这是怎么回事?””忠二殿下,”回禀的是一位穿着镶红褂子的圣兵,八九不离十是幼天王身边的近侍,”我捉到一对清妖的家眷,正要处死!”李容发回头看了一眼那妇人,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便道:”你们且先退下,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便是!”圣兵们听了,犹豫不决,诛杀清妖家眷,和杀死清妖士兵一样能得功劳,不肯轻易放弃。
李容发年纪虽轻,却也带兵带了不少时日,忙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来,塞到那些士兵的手中:”几位兄弟,还请手下留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既然是小殿下开口了,圣兵也不好再继续追究,谢过李容发后退了下去。
等圣兵们走远,李容发转身将那妇人扶了起来,道:”这位大嫂,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妇人惊魂末定,两眼的泪花还是刷刷地不停往下流,刚在地上站稳,便又跪了下去,道:”多谢义士救命之恩!””夫人莫要多礼!”李容发扶起那妇人道,”太平军并非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今被左帅和曾帅逼到此处,实属迫不得已,若有打搅,还请见谅!”妇人道:”见那些兵丁都唤你殿下,莫非你是长……不,太平军中的王?”李容发道:”甚么王不王的,都是虚名,在下名唤李容发!””哦……我倒是听过你的名号,莫不是李秀成的儿子?””正是!”一旁的采菱道:”这位大嫂,眼下天色已暗,不知你孤身一人,带着幼子,为何出没在这山林之中?”妇人道:”实不相瞒,小女名唤黄淑贞,此乃我而三立,因夫君在南昌为官,故而前去投奔。
不料山高路远,错失了打尖的旅店,这才冒险上山,竟遇上了太平天国的圣兵!若非两位小英雄搭救,只怕此番性命难保!”采菱问道:”你丈夫在清妖任职?””是……”黄淑贞看起来好像有些害怕。
李容发指着西面的道路说:”既如此,你沿着此路下去,便是南昌!若是途中有太平军阻拦,你拿着我的这块腰牌,想必能保你一路平安!”说着,把自己的腰牌摘了下来,塞给黄淑贞。
黄淑贞千恩万谢:”多谢两位小英雄搭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三立,快给两位舅舅磕头!”黄淑贞的儿子摸约十岁上下,倒也乖巧懂事,急忙跪在地上,用稚嫩的声音道:”多谢二位大侠!”送走了黄淑贞母子后,李容发和采菱又并肩往刚才歇息的地方走。
采菱道:”真没想到,小殿下宅心仁厚,比起忠王殿下来不遑多让!若是他日能够成为太平天国的中流砥柱,必是社稷百姓之福!”李容发道:”自小父王便教导于我,要心系天下百姓苍生。
太平天国起事,便只为了这个目的!如果滥杀无辜,又与清妖何异?”采菱感叹道:”只可惜,当年苏州城里出了叛徒,若非如此,我姐姐必不致死于非命!”刚回到大树下,李容发见到洪宣娇正牵着马在那里等着他,忙上前行礼道:”西王娘!”洪宣娇道:”陛下刚见天地会的黄元帅来投,便有了剃发逃遁,到广东去的念头。
如今军心不稳,我倒是想来问问,若是大军转向南下,你们意见如何?”李容发道:”怎能如此?侍王殿下和小康王近在咫尺,一旦会师,大事可举。
若是南下加入天地会,岂不再无出头之日?”采菱见洪宣娇要和李容发商量军国大事,忙道:”小殿下,西王娘,你们且先聊着,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一条小溪,溪水甚是清澈,去打些水来,以备不时之需!”在征得了洪宣娇的同意后,采菱牵着自己的战马,慢悠悠地下了山涧。
此处果然有一条小溪,溪水流动时发出淙淙之音,宛若天籁。
江西亦是山水秀美之地,听着湍急的水流声,采菱不禁有些心旷怡。
她把战马系在一旁的树干上,从马背上取下几个水囊,蹲在溪变,慢条斯理地打着水。
如果不是到处纷飞的战火,这时她应该还在山塘的河边,与姐姐一起浣纱玩闹,日子过得好不清闲。
一想起惨死的姐姐,采菱不禁又开始眼眶酸涩。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这动静虽然很轻,但在夜幕越来越浓的晚上,听起来尤为清晰。
她不禁心一凛,收起水袋,握着长枪,从溪边爬了上去。
这溪像是流淌了上千年,水流带走了泥沙,沉到了与地面一丈之下的所在。
采菱爬上缓坡,趴在一个土墩子后面,偷偷地往前张望。
在距离她摸约半里地的林子里,许多黑影正在快速穿梭。
他们没有打灯和火把,看上去就像一阵飓风,朝着太平军的营地快速奔跑着。
虽然夜色已经深得看不见五指,可是采菱还是能够看到,在这些黑影的背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丑陋辫子。
不好!是清妖!这么多天没有见到清妖的影子了,想必他们这时已经找到了太平军的营地,正打算借着夜色,来一次突袭。
采菱看到黑影都戴着红缨帽,身披重甲,跑动起来,身上的金属鳞片哗啦哗啦作响。
必须要想个办法通知西王娘和忠二殿下他们!采菱急忙把脑袋缩了回来,抱着怀里的长枪。
可是她现在走得甚远,和太平军的营地足足有一里地之遥,若现在策马回去,马蹄声免不了惊动这些清兵,还没等她回到营地,一梭子枪子早就把她射成了筛子。
可若是一直躲在此处,毫不知情的忠二殿下他们,又该如何应对才是?采菱思前想后,可是留给她的工夫并不多了。
照着清军行进的速度,估计过不了一顿饭的时间,就会把太平军围得死死的。
一想到李容发的安危,采菱便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急忙端起长枪,瞄也不瞄,对着林子里轰的一枪便射了出去。
枪声划破夜空,声闻千里,把栖息下来的夜鸟惊得振翅乱飞。
这枪声该足以传到太平军的营地那了吧?采菱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枪一响,她也便暴露了自己的藏身所在,眼下还是逃命才最要紧。
她急忙丢下长枪,借着重力滑下土墩,跑到战马跟前,一刀砍断了缰绳,翻身上鞍,双腿一夹,飞驰而去。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好被突袭的清军隔开了她与太平军之间的联系,所以采菱已经回不到营地里去了,也不分东南西北,纵马跃过小溪,没头没脑地扎进了黑暗之中。
”啊!那边有长毛!”采菱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人在大喊,紧接着嗖嗖的枪子,从她的耳边身边不停地掠过。
枪子射在树干上,木屑纷飞,刮痛了采菱的脸,但她知道,现在自己不能稍有懈怠,一旦被清妖抓住,她不敢想象后果,只能埋头不停地往前跑。
正在大树下商量入广还是入闽的李容发和洪宣娇,一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响,不约而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在距离他们摸约百余步开外的密林里,忽然杀出一队黑影来,迅疾如风。
此时的清妖,想来也被枪声惊破,不再继续藏匿自己的踪迹,一窝蜂似的朝着这边掩杀过来。
”采菱!”李容发忽然想到自己的爱人不知还在何处,急忙要转身去寻。
洪宣娇急忙拉住了他道:”容发,保护陛下要紧!”细细一想,西王娘说的话也没错,若是幼天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一路走来,还有什么意义?急忙大喊一声:”兄弟们,列阵!”李容发仅剩的百余名部下顿时列成一排,端起长枪来,也顾不上瞄准,对着黑暗一通乱轰。
白烟从枪口喷出,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正在朝这边不停冲杀而来的清军一转眼的工夫,就被放倒了十几名。
只可惜,现在李容发能用的圣兵实在不多,不能三段连击,更不能对清军造成连续而有压倒性的优势。
在一轮枪子射空之后,大家忙着填装火药,清军趁着这个空隙,已经杀到了眼前。
在夜色中,洪宣娇和李容发根本分不清对面究竟来了多少人,随着人潮逼近,很快就把他们和营地之地的连接冲断。
”丢下长枪,拔刀!”李容发不愧是沙场宿将,深知这种时候,已经不能过度依赖火器。
他大喊着,率先拔出了战刀,一跃杀进了敌阵。
身后的太平军见了,也学着他的样,弃了长枪,用刀和敌军搏杀起来。
不仅是李容发这边的战阵乱了,就连有天地会保着的幼天王本阵也开始乱了起来。
短兵相接的拼杀,早已失去了炮火轰鸣时的热闹,却变得更加残酷,更加血腥。
在夜色中,也分不清是谁砍中了谁,只听得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血腥味又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西王娘,忠二殿下,”老将陈承琦一身是血,赶来禀报,”清妖人数实在太多了,我们还是想个办法往后撤一下吧!”用手上的这几个人和清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就连李容发和洪宣娇也感到无比吃力,听了陈承琦的话,只能下令暂时撤退。
和主力失散的太平军越往后走,感觉林子越茂密,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一脚踩上去,枯叶咔咔作响,软软的就像踩在地毯上一样。
和采菱一样,战场经验丰富的李容发和洪宣娇同样难分东南西北,更不知幼天王的本阵在何处,只能且战且退。
也不知撤了多少地,总感觉那些清兵就像幽灵一样,如影随形,一直紧紧地咬在他们的身后。
等到李容发重新审视四周的时候,身边只剩下陈承琦和十几名亲兵了。
”西王娘,我们好像迷了方向!”李容发忧心忡忡地说。
如果是在白天,他一定能够很快辨别方向,重新回到太平军的本阵里去,可现在是晚上,天空中又阴沉得很,浓浓的乌云遮蔽了夜空中的星和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撞到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