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14日20、城墙上的二十丈缺口一整个晚上,留在天京城里的百姓都听到了城外的喊杀声和兵器交错的碰撞声,谁都能看得出,忠王李秀成在做着最后一搏,这一战的成败,或许攸关着他们的生死,又或许和他们毫不相干。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秀成带着一帮残兵败将回来了,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
洪宣娇虽然带着女营在保卫着天王府,但她知道,一旦天京外城沦陷,内城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她一直站在太平门的城楼下,等着李秀成归来。
看到李秀成进城,忙迎了上来,问道:”忠王,战况如何?”李秀成摇摇头道:”清妖的防守太厚,我攻了好几次,都杀不透!”洪宣娇道:”那你先回别馆去休息,破围的事,就让我去吧!””不行!”李秀成一把将洪宣娇拉了回来,”你现在大白天的杀出去,无异于送死!””按你说来,我们该如何是好?”李秀成沉默了半晌,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厮杀了一夜,已经有些困乏,且容我先回别馆休息一会,待我醒来再做决断吧!”说着,就要往别馆而去。
”殿下!”洪宣娇跟了上来,道,”半年前,你对老天王提的让城别走之计,现在还用得上吗?”李秀成绝望地摇着头道:”晚了!晚了!为今之计,只有凭城死守了!”洪宣娇呆呆地看着李秀成越走越远的背景,直到他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仍没清醒过来。
”西王娘!西王娘!”采菱轻轻地推了洪宣娇一把。
洪宣娇这才回:”何事?””天京城若是失守了,我们……我们是不是都会死?”采菱害怕地说着。
她似乎又想起了当初苏州城里的惨相,尸首相藉,血流成河。
”你放心!”洪宣娇握住采菱的手说,”天京城不会像苏州一样,被叛徒出卖的!只要你我死战到底,还会有一线生机!””可是……我,我的武艺还没学全,又怎么能和清妖战斗?”采菱担忧地说。
洪宣娇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她道:”你是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忠二殿下了吧?””西王娘,你……”采菱羞得直跺脚。
李秀成在别馆休息的时候,并没有脱衣服上床,而是靠在茶几上小憩。
他本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不该睡,但是厮杀了一夜,已经精疲力竭,如果不好好休息,充沛精,怕是也不能好好地处理军务。
几乎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在睡梦中,他看到了天国最繁华的样子,市井纵横,军民亲乐,北伐之师直逼天津,西征大军也屡可武昌,东南半壁,皆成了小天堂。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太平军的信仰破了,他们不再相信天王,也不再相信上帝,现在所有的烂摊子,都需要他一个人来收拾。
他在朦胧中听到了一声巨响,似乎连地面也跟着晃了一晃。
很快,就有人前来禀报:”忠王殿下,不好了,太平门城楼一侧,被清妖炸出一道二十余丈宽的缺口!”湘勇最终还是挖通了地道,虽然李秀成早已识破了他们的计谋,但无奈兵力有限,竟不能破了他们的诡计。
曾国藩和曾国荃几乎把大营里的所有火药都填塞进了墙基,就在引燃火线的一刹那,这座经历了五百年风霜的大明城墙,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哀嚎,在漫天的火光和硝烟中轰然倒下。
火光、浓烟一下子冲天而起,中间还夹杂着横飞的残骸断肢和破碎的瓦砾木屑。
那一整面二十余丈宽的城墙顿时变成了一堆废墟,轰的一声坍塌下来。
硝烟还没散尽,曾国荃都带兵到了阵前,在黄龙旗下高举着战刀喊道:”杀!杀进去!先登者,封万户侯!”男儿百战为封侯!只要给够封爵和粮饷,他们就愿为抛头颅洒热血。
湘勇早就分好了几个营,曾国荃的一声令下,为前锋的第一营顿时虎扑而至,冒着还没落地的瓦砾,冲上了废墟,往天京城里扑杀进去。
太平门的守将就是纪王黄金爱,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随之接踵的城墙崩塌,确实令他大吃一惊。
他急忙把守城的将士都调到了缺口处,站在残破的城墙上,一边往下施放火枪,一边投放火器。
数百名湘勇死士登上废墟,随着逐渐散去的烟尘,终于看到了天京城里的景象。
萧条,荒凉,不见人烟,在围城了几个月之后,不管是里面的兵还是民,都耗尽了最后一滴心力。
可是对于一心夺城的湘勇们来说,这些都不关乎他们的事。
他们只想建功立业,当然还有城里的金银财帛和如花美眷。
可是,他们的脚下尽管已经变成了废墟,但是想要越过这里,杀进城里去,还得越过一道高坎。
这道坎,就是一直守卫在城楼上的太平军将士们!就在湘勇们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从头顶降下了一片火雨,一落地,烈焰便升腾而起,将他们完全陷入一片炼狱之中。
湘勇们在惨叫,在翻滚,凄厉之声不绝于耳。
”天父在上,杀光清妖!”黄金爱大喊着,从小校场忽然杀出一队人马来,人人手里都端着洋枪,一通枪子射去,立时结束了这些湘勇们的痛苦。
空气中充斥着肉焦味,在吃了一排枪子后的湘勇,终于失去了动静,卧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堆。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曾国荃又把战刀一指,喝道:”第二营,第三营跟上!”他似乎也被眼前的惨烈给震惊了,举着战刀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握着长枪,蹲在地上的湘勇接到命令,立时又朝着那个像火之炼狱般的缺口里扑了上去,和正扛着沙包石块冲上来想要填补缺口的太平军杀成了一团。
”第四营、第五营……不!所有人听令,一起杀上去!”曾国荃见城墙上杀得难解难分,也开始红了眼睛。
费尽了所有心力,终于炸开了金陵城墙,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旦错失,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他愿意孤注一掷,把自己的老本全部押在这一场生死赌局之上。
穿着蓝衣,裹着蓝巾的湘勇分成左中右三股,一起朝着城墙的缺口杀去,在三龙汇聚之地,放眼望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这些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第一营在这里战斗过的惨烈,不顾一切地登上废墟,和敌人厮杀起来。
”纪王殿下!纪王殿下!清妖实在太多了,我们根本抵挡不住!”有牌刀手前来向黄金爱禀报。
黄金爱抽出战刀,把刀柄上的黄绸缎布缠在自己的手腕上,道:”留下洋枪手继续在城墙上杀敌,其余人跟我一起下去,和清妖拼命!”在零距离地厮杀中,火枪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剩下的只是用最古老,最原始的办法互相搏命。
有的人刀断了,却舍身扑上去和湘勇厮打,有的人枪丢了,却抱着一整个火药包,一头撞进人群里,和敌人同归于尽。
废墟上不时地飞腾起火光,把周遭的敌军都炸得血肉横飞,就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忽然挖出一块巴掌大的空缺来。
但是这个空缺很快又被人填了上去,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不知道自己还有退路。
朱洪章带着人马奋勇登城,他看到被炸开的城墙缺口是漏斗型的,便令人往残破的墙体上攀登。
顿时,在墙角下,蚁聚了许多人头,都在像蠕虫一般,层层叠叠地朝着墙头攀登上来。
大明筑南京城时,礼制规格全按皇家标准,十余丈高的城垣上,仿佛挂葡萄似的,挂满了登城的湘勇。
刚开始的时候,太平军还能往下施放火器,可是没想到,杀上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把火器全都抛在人群里,也像投石入海一般,根本起不了作用,疯狂的湘勇已经失去了人性,在利益的驱使之下,每个人都变成了魔鬼,前赴后继地朝着城墙发起冲击。
若不是金陵城墙高池深,简直让人怀疑这股人潮会不会把整堵城墙都推倒了。
黄金爱挥舞着战刀劈翻了十几个人之后,忽然一声脆响,战刀竟然绷断了。
他挥出的每一刀,都砍在人的骨头上,人骨虽然不比铁器硬,但是砍得多了,锋刃上的缺口也越来越大,就在他一刀下去的时候,用力过猛,竟把战刀断成了两截。
黄金爱丢了手中的刀,从地上的死尸手里又捡起一把来,正要扑杀上去,但听有人前来禀报:”纪王,清妖已经登上了城墙!”朱洪章的旗帜已经插在了城墙上。
这一来,更鼓舞了后面湘勇们的士气,李臣典、萧孚泗等部接踵而至,在缺口处的人海越来越稠密。
”纪王!”一名抱着火药包的太平军跑来,道,”若小人战死了,请替我照顾广西老家的老母亲!”黄金爱低头一看,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却一脸沧桑,看他的架势,也是要抱着火药包冲上去和湘勇同归于尽。
”你……”黄金爱还没开口说话,那少年便已经一头扑了上去,大叫着撞进湘勇的人群。
随着又一声巨响,烟尘血肉四处横飞,人群又被挖出一个大缺。
黄金爱呆呆地看着缺口处,这些可都是兄弟们用血肉填补出来的长城啊!就在他犹豫间,忽然身边又冲过几个少年,把引燃的火药和自己的身体一起狠狠地塞进了人群。
又是一片惨叫声,也分不清究竟是太平军的,还是湘勇的,不过看着他们如此不顾生死的搏杀,湘勇们已经有些被吓破了胆子,往后退了好几丈。
”谁也不许后退!”曾国荃亲自挥刀杀了上来,驱赶这正在不停往后退散的湘勇道,”后退一步者,杀无赦!”前进是死,但后退也是死,被逼到了绝路的湘勇索性孤注一掷,重新卷杀上来和太平军拼命。
忠王别馆。
噩耗一道一道地传来,先是城墙崩塌,后来又是清妖登上墙头,开始朝着玄武门和朝阳门杀去,最后是纪王黄金爱所部悉数战死,清妖大军突破天京城墙,杀往天王府。
李秀成离开别馆,跨上战马,对仅剩的几名亲兵道:”走!随我一道去天王府!”能派去支援的士兵已经全都派上去了,但无一例外,有去无回。
现在摆在李秀成面前唯一的路子,就是去天王府保驾。
他不管跟在后面的士兵,快马加鞭,飞驰过街道。
他的身后已经是一片火海,想必进城的湘勇已经开始在城里放火。
空荡荡的街巷里,只有他的马蹄声在响。
忽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但是回头看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此时正值东风,在太平门的硝烟,全都被刮进了城里来,让整个天京充斥着一股呛人的火药味,能见度也不过眼前的十几步而已。
李秀成在天王府跟前碰到了洪宣娇,从马鞍上翻身而下,问道:”幼天王何在?”洪宣娇指着身后的天府台道:”正在上面观战!忠王,现在战况如何?”李秀成道:”太平门城墙塌了,清妖杀进来了!”洪宣娇大惊失色,道:”那如何是好?”李秀成道:”先不管那么多,护着幼天王杀出城去最是要紧!”说话间,两人便听到了一阵喊杀声。
原来是突进城来的萧孚泗,已经带着本部人马杀了过来。
虽然先登的首功归了朱洪章,但若是能够拿下发逆的天王府,也算是大功一件。
洪宣娇刚抽出战刀,李秀成按住了她的手道:”西王娘,你去天府台接幼天王,这里的清妖我来抵挡!”说罢,便带着几名牌刀手,朝着蜂拥而至的湘勇硬扛了上去。
洪宣娇一见,只能转身进了天王府,直奔天府台而去。
”陛下!陛下!”远远的,洪宣娇就已经在下面大叫起来。
”姑母!”幼天王依然一脸迷茫,不知道为何今日天京城里每个人都是心慌意乱的,在他的眼中,这日观战和往日没多大区别,除了动静大一些之外,都是互相开炮开枪,就像大家一起放烟火似的,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见到洪宣娇急匆匆地跑来,他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应了一声。
”陛下,你快下来!”洪宣娇也顾不得君臣礼仪,招手喊道。
幼天王从末见过自己姑母如此紧张的样子,转身便下了天府台,道:”姑母,何事如此紧急?”洪宣娇道:”幼天王,你跟着我,切不可走散了!””究竟何事?””清妖破城,正往天王府杀来,忠王现在已在门口接驾,你随我一道出去与忠王会合!”洪宣娇心急,嫌幼天王走得慢,一把拎住了他的领子,拖着他强行往宫外而去。
一直守卫着幼天王的采菱、秋妹和汪一中三人,也急忙跟在后面。
听到炮声越来越近,天王府里这时也已乱了套,所有的文臣武官,都在慌乱地逃命,甚至顾不上御驾,时不时地有人撞到幼天王的身上。
幼天王一听清妖攻进了天京,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双腿都发起软来,任由洪宣娇拎着,往天王府外走去。
轰!忽然,一枚开花炮子落进了天王府里,绽放开的炮火把一大片女眷搅了个鲜血飞溅,好几个活生生的人当场就被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