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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黄昏(16)

2021年8月8日16、新主登基「忠王千岁!忠王千岁!」天还没亮,李秀成早就趴在桌桉上,借着洋油灯查看天京城防图。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不到一年的光景,他看起来已经苍老憔悴了许多。

君上不信任,圣兵无斗志,城外围困一层复一层,城内圣库粮仓已经见底,他从没有打过像今天这样的仗。

傅善祥急匆匆地进了忠王别馆内,一脸庄重。

「呀!是傅簿书啊!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李秀成从地图上抬起头来。

「殿下,天王升天了!」傅善祥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昨日夤夜!」「可有遗诏?」「新主登基,殿下总理军政!」「这事有多少人知?」傅善祥道:「眼下,我只叫人通知了赖王娘、信王和勇王二位殿下,还有……还有西王娘!」李秀成沉吟了半晌,道:「办得好!马上召集忠殿列王,府前听令!」「是!」「对了!傅簿书,现在正值风雨飘摇之际,人心动荡,天王驾崩之事,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明白了吗?」「是!」傅善祥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在李秀成的脸上。

他掌控着天京城的全部兵力,如果这时他要替代天王,易如反掌。

可是,她并没有发现任何要造反的端倪,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沉着,冷静,遇事有条不紊。

虽然她只是一介女流,但也能明白李秀成这么做的用意。

城内人心浮动,若是听闻天王升天,难免更加惶恐,人人作鸟兽散事小,若是有什么人心怀叵测,这时趁乱打开天京城门,事情愈发不可收拾。

只有等到新主登基,才能稳住人心。

几通鼓罢,忠殿诸将已经齐聚在忠王别馆前的院子里。

李秀成道:「尊王刘庆汉,纪王黄金爱,养王吉庆元,扬王李明成,你们四人各自守住城门,没有本王的亲笔信,任谁也不能进出!……就算容发来了,也暂时让他等在城外!」「遵命!」四员大将齐声应道。

「誉王李瑞生和章王林绍璋,在天京城内稳定人心!但凡有人怀有二心,格杀勿论!」「是!」二位王也答应了一声。

「挑选三十名武艺精湛之辈,持本王手书出城,马上驰告干王,让他回京主政,辅佐新主!」吩咐完之后,诸位将军都各自忙碌去了。

傅善祥等到他们走远,轻声道:「殿下,干王与你素有嫌隙,这次你让他回京辅政,怕是对你并无多大好处!」李秀成道:「家国大义,岂能以个人得失计较?」天王府的寝宫里,几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出声。

李秀成和傅善祥一起走进殿内,大家的目光都一齐转向了他。

天王双目紧闭,安详地躺着,可是皮肤已经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陛下!」李秀成跪了下来,在龙床前不停地磕头。

「忠王,你快起来!」从赖莲英的身后,转出一位少年来。

少年蹲在李秀成的身旁,将他扶了起来。

「幼天王,万万不可!」李秀成诚惶诚恐地说。

「忠王殿下,」洪宣娇道,「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礼节了,你是天京城里的军务总理,新主登基之事,全凭你作主!」「这……」李秀成本来还想再问问信王和勇王的意见,但不等他开口,幼天王便已接了上去:「今后还得多仰仗忠王了!」「陛下,臣……」李秀成忽然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原想说,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之类的话,可是他这一声陛下叫出来,寝殿里的所有人,包括赖王娘在内,都跟着他一起跪了下来,山呼道:「幼天王万岁!」紫金山上天堡城,从山巅上望下去,也能把天京的城廓看得清清楚楚。

曾国荃迎风站在大旗下,指着金陵的城门,对麾下诸将道:「你们看,长毛今天是不是有点诡谲?」萧孚泗看了一眼,摇摇头:「我没看出什么不一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好像今天城头上增派了兵力!」曾国荃道:「不仅是人数增加了,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长毛今天都背对着我们!」「九帅,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朱洪章道。

「他们今天不是在防备我们,而是在防备着城里人!」「防备着城里人?」萧孚泗更加不解了。

「没错!」曾国荃点了点整座天京,好像城池就在他的手掌下似的,「长毛城里,今天一定发生了变故!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发匪内讧,城头上的匪兵也都是这么站的!」「那会是什么变故呢?」「说不好!不过,依我推测,可能是……」曾国荃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脚底下想起了一阵炮声。

炮火就像突如其来的阵雨一般,在湘勇们毫无防备之下,将他们炸了个天昏地暗。

「怎么回事?」曾国荃刚刚还是运筹帷幄的样子,忽然脸上就浮现出一股怒意来。

几名湘军的将帅一起往山脚下望去,但见一支精兵,举着杏黄三角旗,忽然杀进了他们的大营里。

「九帅,好像是伪忠逆的儿子李容发!」萧孚泗道。

「又是他!这是第几次了?」「回九帅,第,第三次!」旁边的一位偏将小声地回禀道。

「第三次?哈!」曾国荃差点没被自己手下的几位大将给气笑了,「你们个个自诩天下无敌,却被一个乳臭末干的孩子,杀了个三进三出!」「九帅,让我下去会会他!」李臣典早已摩拳擦掌。

「不用了,等你下山,大营早就被踏平了!」「难道,就看着他肆意胡来?」「放心,没事,」曾国荃又恢复了镇定,但不知为何,脸上那道在雨花台恶战中留下的疤,这时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用手扶着自己的脸道,「那么点人,谅他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由着他冲透我们的包围,放他进城去吧!」「九帅!」几位将领一起跪下道,「吾等皆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让这小长毛再踏出南京半步!」曾国荃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往前走了两步,紧盯着山下的战场。

太平军冲进湘军的营地,噼噼啪啪地放了一阵子枪,在湘勇们还没回过之时,头顶上的大刀已经噼砍过来。

正面对抗,李容发自是毫不畏惧,但他最担心的,却是需要越过那一道道像蛛网似的深壕。

这也难怪,城里的人出不来,城外的援兵进不去,光是这些深壕,就足以让那些想要逾越的人吃上一壶的了。

「天父在上!天王万岁!」太平军们嚎叫着杀到了壕沟边,在放空了一排枪子之后,居然扑通扑通的主动跳进了壕沟里。

壕沟的底部有尖刺,全都是用胳膊粗的木棍削尖了的。

一跳下去,整个人顿时被扎得像一层破网似的。

可是后面冲上来的人彷佛没有看到坑底的惨状,依然前赴后继地往沟里填。

眨眼间的工夫,层层迭迭的尸首竟填出一截三十余丈宽的平地来。

「冲进去!」李容发含泪看了一眼这些舍生忘死的弟兄们,咬着牙大喊道。

数里之外的曾国荃也不禁有些动容,道:「若长毛人人如此,我湘军何日才能克复南京啊……咦?他这是怎么了?」李容发杀到太平门下的时候,举着手里的金牌高喊:「我是忠王之子李容发,快开城门!」「忠二殿下,对不住了!」城头的守将黄金爱道,「忠王殿下有令,即便是你来了,也不能开城门。

我这就替你向殿下去请手令!」「喂!你!」李容发勃然大怒,正想叱喝黄金爱,他早已噔噔噔地下了城楼去。

无奈,只好扳转马头,对士兵们令道,「兄弟们,上好枪子,贴墙布阵!」顿时,太平军背靠着天京城墙,排成一排。

「九帅,」李臣典已经忍不住了,又走到曾国荃的身边道,「现在那小长毛入城不得,末将请令,带兵冲杀上去,必能斩他首级回来!」「不行!」曾国荃又断然拒绝,指着太平门那一片子的地方道,「这座金陵城楼是依托着城墙后的富贵山和覆舟山而建的,山顶有炮台,不等你靠近,那些炮子转眼就会把你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且,两山的中间,是城内的小校场,可屯下上万精兵。

若是一鼓作气杀出,你带去的人,顿时就会陷入重围!」果然,李容发刚刚在城根列好阵型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的湘勇就像潮水一样向他们扑了过来。

太平军巍然不动,枪子如雨点一般激射过去,瞬间削掉了湘勇的前锋。

同时,覆舟山和富贵山上的大炮也开始鸣响,太平门前的阵地一片火海。

「忠王手令已经请到,放忠二殿下进城!」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的黄金爱,又高举着李秀成的手令回来了。

城门嘎吱嘎吱地被打开了。

排成一字长蛇阵的太平军顿时化作二龙吸水状,分成两股,齐整整地退进城门里。

天王升天,扶立新主,李秀成顿时感觉身边的可用之人不多,所以让人当即出城,把正在句容的儿子给找了回来。

李容发接到父王的手书,才知是天王驾崩,当即令人丢下辎重物资,轻装杀回天京。

天京和句容之间不过几十里地,再加上李容发快马兼程,所以天还没黑,就已经杀到了钟山下了。

天京城里,已是哀鸿一片。

断粮多日,道路两旁盘踞着许多饥民,个个面有菜色。

见忠二殿下进城,这些人只用麻木的目光望着他。

「陈将军,」李容发对陈承琦道,「劳烦你将圣兵带到校场的营房里去,我要进天王府面见父王!」「好!」陈承琦拍拍李容发的肩膀,「忠二殿下,要是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一声,我随时都会带着人马杀过来!」「你放心,事情没那么严重!」李容发道,「那些在城外填坑的圣兵家眷,你当好生抚慰,待小天王金冠加身,我当亲自前去问候!」「这就不牢你操心了,我自会办妥!」陈承琦说罢,便带着人马往小校场去了。

李容发看着路边的饥民,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向天王府走去。

「忠二殿下!」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随即,他的肩头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

李容发转过头,见是一位漂亮少女,不由地愣了一下,道:「你,你是……」「我是婉梨啊!」少女道。

「哦!记起来了!」李容发拍拍额头道,「怎的,找我有事?」「自是有事!」黄婉梨道,「你在天京城里三进三出,为何不见你义弟?」「义弟?」李容发马上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正是小麻雀,「他……你还不知道吗?」「我应该知道什么?」黄婉梨一脸茫然。

小麻雀已经在嘉兴城下战死了,想必消息还没有传到黄婉梨的耳中。

不过,李容发知道,自己的那个义弟生前和这位黄家的小姐有些情愫和暧昧。

他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呃,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办,黄小姐,失陪了!」话没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如此美貌的姑娘,李容发实在不忍心往她的心头上插一刀。

就算噩耗已成事实,但也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哎!忠二殿下,你别走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黄婉梨从后面追了上来。

在战场上杀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李容发,这时却有些惊慌失措,拔腿就跑。

谁知,那黄婉梨竟不依不饶,紧追不舍。

李容发害怕被黄婉梨追上,急忙拐了个弯,钻进了一道巷子里去。

黄婉梨紧盯着李容发的身影,也跟着进了巷子。

李容发跑了两步,忽然发现这是一条断头路,前头被一堵白色的高墙挡住了去路。

看样子,这是某个大户人家的院墙,修得很是华丽。

「唉!顾不了那么多了!」李容发不知该如何面对黄婉梨,毕竟人是他带出去的,却不能活着带回来,他多多少少都有脱不了的干系在其中。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双腿一蹬,跃上了墙头,翻了过去。

院墙高数丈,黄婉梨该不会追进来了吧?李容发一边喘着气,一边开始打量起这院子的布置来。

一时跑得急,他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此处是哪位天国大员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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