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出来择偶的。
乐甜拿起餐巾纸轻拭唇角,上挑的眉眼浅浅淡淡地看向李先生:“我在公司附近租了公寓。”
李先生微愣,问:“是没看中合适的房子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有朋友是做地产的。”
乐甜笑了下,收回视线的同时,落落大方道:“不是没看中合适的,而是买不起。”简短的一句话,清楚地表明她的经济状况。
李先生更诧异了,皱着眉头问:“我听说你……”
似乎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他顿了顿:“你是从英国回来的……”
言外之意,能负担得起去英国留学的费用,家底应该不薄,不至于没有付个首付的钱。
乐甜听明白了,没打算隐瞒:“我是在英国待了两年。”
她拿起手边的柠檬水,轻轻摇晃高脚杯,上挑的眉眼冷到极致,唇角却勾着礼貌的微笑:“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于空难,得益于他们的补偿金,我才能去英国留学。”
她说这番话,态度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一个无父无母、需要靠父母死亡抚恤金才能出国留学的孤儿。
李先生尴尬地笑了下,没再多言。
相对无言地吃完甜点,乐甜见时间不早,正想提议要不先走,却不想,李先生似乎比她还着急着走,未问过她,便已经招手让侍应过来买单。
俩人再无交谈,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乐甜拿出手机,打算约车回家,手机刚好进来一条微信,是何婕发来的,问她和李先生的晚餐吃得顺不顺利。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忽然听到站在身后方的李先生兀自念道:“乐小姐,我们都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你也理解在大城市扎根有多难。”
乐甜没有在电梯内与人交谈的习惯,便没吭声。
李先生轻哂:“主要还是为了孩子,孩子要上公立学校,至少得有户口,那父母首先就要提前几年在上海落户……”
言外之意,乐甜没有上海户口,经济也一般,那他要实现在大城市扎根的理想,只能找本地姑娘结婚,完成落户。
乐甜听明白了,讽刺地笑了笑。她有一百句话让李先生无地自容,只不过觉得没必要招惹麻烦。
李先生还在絮叨,诉说着大城市的生活有多难,似乎想引起乐甜的共情。乐甜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搭理他。
电梯忽然在此时停下,李先生收起话音。
乐甜抬眸看向楼层数——87层。
应该是有人在87层的西餐厅吃完饭,要搭乘电梯到1层。
乐甜往后退了两步,站到电梯右后方,腾出空间。李先生也跟着退了半步,站到她身旁。
电梯门缓缓从两旁收去,乐甜本能地看向门外,瞥见立在电梯外那抹熟悉高大的身影,呼吸顿时一窒。
男人长得很高,身型挺拔,精壮的身体被剪裁精良的烟灰色手工西服包裹着。不经意间投来的对视,眼神极冷,像刺骨寒风,凉意能钻到人的骨头缝里。
他结束与友人的交谈,转过头来,目光扫到电梯内错愕的乐甜时,率先收起意外,视线在乐甜手上的行李袋上停留一秒,阔步走进电梯。
电梯继续下行,敞亮的空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男人背对乐甜而站,丝毫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不过一个月没见,就已经把她当陌生人了。乐甜皱眉看着景霁之宽阔挺直的背影,有点不爽。
“我挺喜欢你的,但咱俩结婚实在不合适,”李先生忽然开口,“原因你也清楚,咱俩在这里都没户口,以后生的孩子也没户口,到那会儿,孩子只能上私立学校,但私立学校费用高啊……我本来是想说,父母没户口也没关系,但彼此收入可观一点,倒也不怕孩子上这个私立……”
许是见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但电梯就那么一点空间,稍微重一些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乐甜听后烦躁,下意识看向景霁之,视线从他粗硬的发质来到白皙干净的后颈,最后在他线条紧绷的下颌处停住。
凭她对他的了解,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他,脸上一定是挂着极其不屑、讽刺的笑。
“听说斯嘉回国了,”友人忽然问,“她在英国好像混得不错,怎么这会儿回来?”
景霁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淡淡道:“是吗?我不清楚。”
锃亮的电梯墙上是他刚毅英俊的脸,以及他侧后方,微微变了脸色的乐甜。
时隔多日,再听见梁斯嘉的名字,乐甜以为自己应该不甚在意,可此刻,她心里却仍有点不舒服。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一团浆糊。她试图去分清楚自己对景霁之,对梁斯嘉的情绪,可还没往深了想,她便觉得无聊至极,及时收了思绪。
“咱俩晚上聊得很开心,我看得出你对我印象也不错,结婚的事情不提,咱俩谈谈恋爱也挺好的……”李先生忽然暧昧地笑了下,“异乡男女,互相取暖……”
他说得很隐晦,但乐甜还是听明白了。
饶是她素养再高,从不在电梯里与人聊天说话,但此刻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了。正想讽刺李先生一顿,电梯到了一层。
景霁之与友人笑着出了电梯。
见外头有人要进电梯,乐甜懒得再与李先生多话,丢给他一记白眼,也迅速出了电梯。
工作日的酒店大堂人不多,还未走到旋转门,乐甜就发现原本应该跟友人离开的景霁之,此刻正驻足在旋转大门内。
经过他刚才电梯内的视而不见,乐甜这会儿连一个擦身而过都不想有,但心里又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躲这个人而故意龟缩在哪里,又不是欠他的。
她沉了沉气,目不斜视走过去,正想也装作不认识,景霁之却在此时转身看向她。
面无表情,眼神冷淡却又极其锋利,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直直看进乐甜心里。
乐甜心里莫名又起了气,白了他一眼,快步流星朝旋转大门走去,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听到他一声凉意十足的笑:“出来相亲?提着行李袋,这是准备看对眼了就住到人家里去?”
乐甜脚步一顿。
景霁之这副漫不经心又十足讽刺的腔调让她有些恍惚,好像俩人这些日子并未真正分开。
她转头看向景霁之,目光从他西服上那块闷骚的紫红色胸帕一路看到他尖锐的喉结、光滑的下巴、紧抿的唇、高挺的鼻梁,最后在他深邃的眼中定格。
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一如俩人耳鬓厮磨的那些日夜,她在他如深渊一般的眼中看到的自己。
乐甜快速移开目光,视线随之一落,抬手在景霁之的西服领子上掸了掸,轻轻笑道:“怎么?不然我还得为你守寡?那你倒是来个英年早逝什么的。”
听见她近乎毒辣的回击,景霁之并未动气,反倒是轻笑着劝道:“想认识新男人,可以跟我说,何必出来见这种货色?”
听出他在讽刺自己跟他分开后档次下降,乐甜气得咬紧后槽牙。可他说的又是不争的事实,回想李先生刚才在电梯里的那一番话,乐甜尬得脸都要滴出血。
她愤愤地看着景霁之,正想着要说些尖刻的话回敬他,可看清楚他眼中的嘲弄,忽然觉得俩人这般对峙毫无意义,留下一句“有病”,推开旋转大门,快步离开。
只是刚步出酒店,单薄的身子就被一阵狂风逼得后退两步。她拢了拢身上的秋衣和被风吹乱的长发,拦下一辆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