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
很久以前,他以为自己是个坚强又决绝的人,一旦有人逼他,他会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意苟活——可事情真实发生后,他才发现,他一直都高看了自己。
什么鱼死网破,什么不愿苟活,都抵不过对生命、对活着的渴望。
于是他便没了自我的苟活了这么多年。
他现在也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心思坚定了——在事情没有发生前,自己没有经历前,一切的设想一切的自我建设都是空的。
两人所处的楼道边是长久的沉默。
云简静静地等着,半个身子倚靠在墙边,口罩上的小痣在略暗的环境中也极其显眼。印在她比旁人要白好几个度的冷白皮肤上,眼尾垂下,眼睫扫下,在还略含着阴翳的眼底下投上一层淡淡阴影。
又是长久的沉默。
云简敛下眸子,倒也是意料之中。老师看着开朗乐观,实则性子很慢吞吞,属于别人推一步他才走一步的那种。
这种问题,他这十年间已经很少能由自己来决定了。
她微微启唇,口罩稍微有了些起伏,刚要告诉老师不必再想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很小,但因为这边过于安静,所以也过于清晰。
沈缪明显也听到了,与云简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再提刚刚的话题,一同向发声源走去,一凑近只看到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人,里面有人在嘶哑着嗓子吼着“我要让你混不下去!我要让你滚回家里让你再也不能画画!”
沈缪皱起了眉。
越是看中绘画的人便越听不得这种话。
云简平着眸子三白眼带着些颓然的味道,眼眸带丧的美,小痣加了几分色欲,她仗着身高扬起下颚看了眼圈内,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劝架的南麓。
他刚刚被叫走原来是因为这个。
被他劝架的是两个被众人死死抱着拉开的少年,从外表衣着看来年纪不大,像是才刚成年,其中一个仰着头狠狠咒骂着,正是刚刚嘶吼的声音。
另外一个……
云简眯了眯眸子。
那人对比起对方来显得相当沉默了,垂着头,因为被后面的人抓着,长到胸前的发绺从后方人的指缝间漏出,垂在半空中,与他这个人一样,像是个摇曳的、被人牵着线的人偶。
也因为发丝挡着,所以便也看不清脸,只能从缝隙间看到一点点削尖的下巴。
肤色苍白。
哪怕只露出这么一点模样,也能让人感受到他周边那种沉寂的、仿若死去的不会流动的空气,令人窒息。
“好了好了这位同学。”南麓面上的微笑像是面具似的,永远不被撕下来,“差不多得了,对方的画已经被你撕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我说了,我要让他混不下去!”那少年恶狠狠地说着,面容狰狞,死死盯着那一言不发的长发少年,“这种变态、这种抄袭还恶心人的家伙,不配拿着画笔,也不配来参加这次盛会!”
云简注意到,长发少年在听到“抄袭”二字时整个人突然颤了下,像是濒死的兽类在死前发出的最后的悲鸣一般,吓得抓着他的人以为他要突然发难,赶紧又收紧了手臂,他的发丝都被扯断了几根。
突然,他说话了。
“……走开,别动我头发。”
周围一静。
众人:“……??”
还在吼的少年卡了壳:“……”
云简却是在口罩下稍扯了下唇,百无聊赖的眼眸终于含上了几分认真去看那个长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