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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倩影】(卷02)(15-20)

第5章公孙止的下流子

又微一迟疑,只听外面远远一个声音大声叫着道:「在这里,在这里,牛兄、

萧兄,快出来,这两个小子跑下山了。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杨孤鸿心中又自大奇:「是谁跑下山了,难道他们追的不是我们?那么他们

又是谁呢?」

洪凌波心中,此刻亦是惊疑不定,她知道外面的人都是自己师父请来的武林

高手,也知道他们追捕的不是自已,但自己此刻这副模样,又和这少年杨孤鸿在

一起,亦是万万不能让人见着的,她立在黑暗之中,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一时

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方才麻烦头陀见了杨孤鸿与洪凌波对面相跪,悄悄退到大殿,心中却越

想越觉纳闷,不知这两个年轻人究竟在干什么。

他本是生性憨直鲁莽之人,又喜多事,让他心里存个秘密,实在是非常困难,

他在这大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会儿站在门口出神,一会儿在大殿中兜着

圈子,直恨杨孤鸿洪凌波二人不能快些出来,告诉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事。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两人还是没有出来,麻烦头陀正自不耐烦,殿

外突然悄无声息的掠人两条人影来。

他目光一闪,黑暗中看不清这两人是谁,当下一闪身形,在神台前抄起那条

沉重逾恒的方便铲,拦住那两人的去路,一声大喝,又喝道:「无论谁要进去,

先吃洒家一杖。」

这一声便是远在后面的杨孤鸿与洪凌波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掠入股的两人

见到突然有人挡住自己的去路,又听了这一声大喝,亦不禁为之一惊,倏然顿住

身形。

麻烦头陀大喝过后,定睛一看,只见这两人一个身躯瘦长,手里倒提着一柄

丧门长剑,一个手里提着两条竹节钢鞭,却是个驼子。

三人六只眼睛目光一对,发现彼此竞都是熟人,原来这两人一是昔年独行河

西的巨盗陀子林子峰,一是西湖武林的大豪无影罗刹铁振华,这两人虽然一个在

西,一个在南,但此刻却都是被李莫愁请来的贵宾。他们与麻烦头陀虽然气味不

投,不相接近,但彼此却都是认得的。

麻烦头陀见了这两人突然跑来,心中固是一惊,这两人见了麻烦头陀突然在

此拦住去路,心中亦是一惊。

无影丧门人较阴沉,听了麻烦头陀的这声大喝,只冷冷一笑,道:「有人到

山上撒野,我两人追踪来此,大师为何要拦住去路?」

麻烦头陀其实也不知道洪凌波为什么要自己拦住别人,但他既已答允于她,

便是天王老子前来,他也断断不会放行的,当下一横手中方便铲,双目一张,大

声喝道:「这里面没有人,你们要找人,还是赶快到别处去吧!」

陀子林子峰亦是性如烈火,哪里受得下这种腔调,「哇」的一声大喝,双管

齐下,两条钢鞭,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麻烦头陀哈哈一笑,忖道:「你这是要

找倒毒。」

他天生神力,对敌最喜梗打硬接,一横方便铲,左手阳把拿着铲头,右手阴

把拿着铲尾,急的迎了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大震,麻烦头陀虎口一酸,心中「怦」地一跳,心中暗自

嘀咕:「这小子怎地也有如此力气?」

左手一松,右手「呼」地抡起,立劈华岳,抡了下去,亦是硬摘硬拿的刚猛

招式。

那陀子亦本以神力称誉江湖,此刻心中亦吃了一惊。

却见对方竟立刻还以颜色,心中亦自有气,双鞭一交,天王托塔,又是「当」

的一声大震,这一下两人都倒退了三步,麻烦头陀脚步方自站稳,像是生怕被人

占了先似的,右手一圈,方便铲「哗啦啦」打了个圈子,又是一铲抡下,哪知陀

子竟又不避不闪,扬鞭接了上去。

「当、当、当」三招一过,陀子虽然好些,但亦被震得虎口发疼,无影罗刹

见这两人以硬碰硬,对了三招,完全不讲招式,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心中暗骂

这两人全是浑人,手腕一震,震得朵朵剑花,却从麻烦头陀身旁侧身而过,想乘

他力气不继时掠到后院去。

哪知麻烦头陀人虽有些浑饨,但武功却极是精纯,一身横练,更是外家功夫

中的绝顶之处,无影罗刹身形方自掠到后院,他又立刻跟了过来,一言不发,搂

头就是一铲,无影罗刹可不敢跟他硬碰,身形一闪,反身一剑,剑光点点,直刺

麻烦头陀的双臂肋下。

这一剑毒辣凶狠,速而且猛,麻烦头陀知道遇着了扎手货色,口中喝叱连声,

施展开少林绝艺荡魔如意方便铲法,铲影如山,金铁交鸣,和这两湖大豪斗在一

处。

无影罗刹见到这和尚如此纠缠,心中便认定自己追丢的人是在后院,这和尚

亦是卧底的奸细,便尖声大笑着喝骂起来,那陀子歇息半晌,自觉双臂已可用上

力了,便也掠了进来,亦自大声喝骂,两人以二敌三,剑光鞭影将麻烦头陀层层

围住,但仍是未能取胜。

哪知这时寺外却响起一个追敌之人的呼喝之声,说是在下山的道路上发觉敌

踪,这两人见这麻烦头陀越打越有劲,也不愿和他缠战,便进一步刷刷两鞭一剑,

看来虽然狠辣,其实却是虚晃一招,招式还未使全,身形便已掠向寺外。

麻烦头陀呼呼空抢了几铲,哈哈大笑道:「兔崽子真没有用,溜了。」

偏殿中的杨孤鸿只听洪凌波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轻轻说道:「走了。」

他心情亦自一松,要知道他并非畏惧于人,而是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地和洪凌

波在一处,被人见了,总是不安。

是以他此刻亦不觉松了口气,道:「走了!」

麻烦头陀望二人的身形消失之后,忍不住大叫一声:「他们走了!」

亦自掠人偏殿, 夜色中方便铲雪亮的铲头闪问发光,映着他的面容,亦是得

意异常,洪凌波轻轻的一叹,说道:「大师真好功夫。」

麻烦头陀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提着方便铲,一手拍着胸脯,大笑说道:「姑

娘,洒家功夫虽算不得高,但就凭这种家伙,再来两个也算不了什么。」

他又自一拍胸膛:「姑娘,你放心,有洒家在这里,什么人也来不了,你两

个若是还有话说,只管放心」

哪知他话犹未了,杨孤鸿突然冷冷道:「只怕未必吧麻烦头陀大怒之下,

一轩浓眉,正待喝问,但 夜色中,只见杨孤鸿洪凌波四只发亮的眼睛,却望着自

己身后,心中一凛,忍不住头望去,这偏殿的门槛上竟突然多了两条人影。这

两人一般高矮,一般胖瘦,并肩当门而立,望着殿内的三人,似乎亦是进退不得,

麻烦头陀双目一张,杨孤鸿已自朗声道:」

朋友是谁?何不进来一叙。「原来这三人中阅历虽以杨孤鸿最浅,但目力之

敏锐,却还在洪凌波与麻烦头陀之上,方才说话之际,他已瞥见院中突然掠人两

条人影,神色似乎颇为仓惶,落地后便掠了过来,麻烦头陀话声未了,这二人已

掠至门口,看见房中有人,似乎亦吃了一惊。

杨孤鸿只见这两人 年纪仿佛都在弱冠年间,神色又如此仓惶,显见得绝非李

莫愁门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方才寺外那人遥呼的话,便断定这两人便是前来

探山而被李莫愁门下追捕之人,是以此刻才会让他们进来一叙。

那两人对望一眼,似乎也听得出杨孤鸿话中并无恶意,便一起走了进来,但

亦不知说话的人是谁,要知道杨孤鸿多年苦练,目力大超常人,他虽然看得清这

两人的面容,这两人却看不清他,其中一人微一迟疑,突然伸手取出火折子,

「察」的一声打亮,四道目光一转,便一起停留在洪凌波面上。

杨孤鸿目光动处,只见这两人果然俱极年轻,容貌亦都十分俊秀,两人并肩

而立,虽然神色间有些狼狈,但微弱的火光中却仍都显得英挺出群。

但洪凌波一见这两人之面,心中却不禁为之一跳原来这两人俱都是英俊

挺逸,身上却俱都穿着一袭杏黄色长衫。

他们却不知道这两人也是那绝情谷公孙止的门下子,一个唤作钟世平,

一个唤作李证。

这师兄二人武功俱都得了绝情谷真传,自然身手俱都不弱,二人虽然行

走的道路 不同,但听了 小金山这件轰传武林的大事,却一起到了 小金山麓来,钟

世平与另一少年李证来得较迟,却也在临安城中见着了他师父留下的暗记,当下

便一起赶到绝情谷听约定的地方去,这时公孙止方自将公孙绿萼救出,一见这

两人之面,便嘱咐他们切切不可参与这 小金山之会,却未说出是为了什么来。

李证两人自恃年少艺高,早已跃跃欲试,一心想着在 小金山独占魁首,听了

公孙止的话,口中虽不敢说,但心里却是一个不愿意。

这两人虽然都是胆大妄为,但师父的话,却又不敢不听,两人暗中一商议,

都道:「师父不准我们在会期中到 小金山去,我们在会期前去难道都不行吗?」

两人虽然不敢违背师命,但却又抵不住名剑美人的诱惑,如此商议之下,便

偷偷上了 小金山,他们却不知道 小金山上高手云集,他两人武功虽高,轻功虽好,

但怎逃得过这些人的耳目。他们一上山便被发觉,两人以二敌众,李莫愁虽未现

身,这两人却已不敌,这时正是杨孤鸿独斗胖仙瘦佛以后海南三剑的时候,是以

他后来一路上山,都没有人阻挡,原来这时正是两人在山上昔斗的时候。

双拳本就难敌四手,何况这时 小金山上,俱都武林一流高手,这两人一见不

妙,便落荒逃了下来,但他们逃得虽快,人家追的却也不慢,再加上的人多,

两人逃了一阵,竞未能逃出人家的掌握。

于是这两人情急之下,便用了手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自己躲在暗处,

却向远处投石,那些江湖老手再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两个初生的雏儿所愚,一起追

了去,他两人却又折上山,准备在这破庙里暂避一阵,然后再思逃脱之计。

哪知破庙中亦有人在,这两人一惊之下,杨孤鸿已自发觉,这两人本就知道

逃不脱,心想这里只有三人,倒可拼上一拼,却听杨孤鸿说出那毫无故意的话来,

这两人便一起走人,他们虽是惊魂初定,但一见了美如天仙的洪凌波,目光不禁

又被她吸引住了,再也移不开去。

第6章李莫愁的手段

洪凌波目光抬处,自然便遇着这两人瞬也不瞬的眼睛,她在如此心情之下,

怎受得了这种呆视,突然冷哼一声,玉掌轻挥,火折上的火光本就微弱,被她掌

风一扇,立即火灭了,偏殿中立刻又变得一片黝黑。

黑暗之中,各人彼此呼吸相闻,到了此刻,他们却又不能分清敌友,心中便

各自有些紧张,要知道他们心中本都有着担心之事,此刻自然彼此畏惧,杨孤鸿、

麻烦头陀、洪凌波身畔俱无火种,这钟世平、李证两人手中火折被掌风所灭,他

们虽然心想再多看洪凌波两眼,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愿再将手中火折打亮。

哪知就在这火焰灭去,光线骤暗的这刹那之间,一道强光,突然漫无声息地

从杨孤鸿、洪凌波身后照了过来。

众人心中俱都一震,谁也不知道这道强光是从哪里来的。

杨孤鸿眼前斗然一亮,大惊之下,横掠三步,闪电般头望去。

只见那乌木神桌之上,此刻竟端坐着一个满身红衣、云鬃高挽的道姑。

她自然便是李莫愁。

洪凌波目光动处,惊唤一声:「师父!」

她柳腰一拧,刷地掠到神桌前,直到此刻为止,她还不知道她不共戴天的仇

人便是爱她如女的李莫愁。

麻烦头陀对此间的一切事,全然都不知道,他此刻心中虽亦一惊,但随即安

心,怪眼一翻,退到墙畔,对这赤练仙子李莫愁,他虽无畏惧之心,却也不愿多

看一眼。

只有钟世平与李证,此刻却真的惊得愕住了,他们再也想不出这赤练仙子是

怎么会突然现身在这房间里的。

两人定了定神,目光一转,嘴里虽未说出,但却已都知道,这赤练仙子便是

他们久已闻名的魔头李莫愁,他们虽也不愿对这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多望一眼,但

却禁不住又要狠狠向李莫愁手中所持的一粒巨珠望上一眼,他们平生未曾见过如

此巨大的珠子,更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珠光。

然后,他们便想逃走,但是,李莫愁两道比珠光还要强烈的目光,却正瞬也

不瞬地望在他们面上,这强烈的目光生像是一座光山,压在他们身上,使得他们

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李莫愁端坐在神桌上,动也不动,强烈的珠光映在她阴森面容上,使得她她

就宛然变成一尊石刻的罗刹神像。

短暂的沉默。

但此刻这短暂的沉默在钟世平与李证的眼中,却生像是有如 永恒般长久,他

们沉着地向后移动着脚步,缓慢地,仔细地,他们全心地希望自己脚下的移动不

至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是李莫愁突然冷叱一声:「停住!」

这简短而阴森的叱声,其中竟像是含蕴着一万种令人法畏慑服的力量,钟世

平、李证竟全身一震,脚再也不敢移动一下。

晚风从他们身后敞开着的门户中吹进来,吹在他们的背脊上,他们禁不住机

伶伶打了个寒噤,却听李莫愁冷冷又道:「今天晚上跑到山上来乱闯的话,就是

你们两个人吗?」

钟世平、李证,只觉身后的寒意越来越重,他们不安地转动着目光,生像是

一双蟋伏在雄猫利爪前的老鼠。

李莫愁冷笑的声音更刺耳了,竟使得她身旁的洪凌波心里却生出一阵惊栗的

感觉,直到此刻,李莫愁章连望都没有望她一眼,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她

不知道她师父是不是也对她生了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她生了气。

「难道姑姑已经知道公孙绿萼的是我放走的?」

她不安地揣测着,却听李莫愁冷笑着道:「我起先还以为你们既然敢上山来

乱闯,就必定有几分胆色,哪知嘿嘿,却也是两个胆 小如鼠的鼠辈。」

钟世平、李证面颊一红,想挺起胸膛,表示一下自己的勇气,但不知怎地,

他平时在比他弱的敌人面前惯有的勇气,此刻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一个 勇者与

一个懦夫之间最大的差异,那便是 勇者的勇气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永远不会在平时

显露,而懦夫的勇气却在最需要勇气的时候,反而消失了,不是吗?他们嚎喘着,

钟世平心中突然一动,壮着胆子,道:「晚辈钟世平与师李证,此来实在是奉

了家师」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师父和这李莫愁本是朋友,因之他赶紧说出了师父的名号,

只当这李莫愁会卖几分面子。

只见李莫愁目光一闪,截断了他的活道:「你们是上山来拜谒我的,而不是

来捣乱的,是吗?」

钟世平、李证连忙一起点头小李莫愁冷冷又道:「那么你们的师父是谁呢?」

她目光闪动着,闪动着一阵阵尖刻的嘲弄,但是钟世平与,李证却愚笨得看

不出她此刻目光中的神色,他们心中反而大喜,以为有了生机。

两人竟抢着道:「家师便是老前辈的故友绝情谷公孙止!」

他们情急之下,竟连自己师父的名号都毫不避讳的直说了出来。

李莫愁长长「噢」了一声,目光在他们面上转动着,像是要看透他们的心似

的。

她缓缓说道:「原来你们是公孙止的子,那难怪一一」枯瘦的身形,突然

有如山猫般自神桌上弹起,右手手指一弹,手中径寸明珠,突然闪电般的脱手飞

去,带着一缕尖锐的风声,击向李证胸肋之间的将台大。

而她的身形竟几乎比这脱手而飞的珠光还要快速地掠到钟世平身前,右手疾

伸,井指如剑,亦自点向钟世平胸肋问的将台大。

方才从李莫愁较为和缓些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转机来的钟世平与李证,从他们

头发末梢一直到脚尖的每一根神经,都全然被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一瞬间,就像是一滴水接触到地面,然后再飞溅开的那一瞬间。

他们两人只觉胸肋之间微微一麻,便「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杨孤鸿长长透了口气,暗问自己:「若换了是我,我能不能避开她这一招突

来的袭击?」

但是他没有去求这问题的解答,击中李证后落下的明珠,落到地上,此刻

滚到了杨孤鸿的脚边。

杨孤鸿下意识地俯身拾起了它,他看到李莫愁飞扬的红裙自他身边飞过,他

甚至有点希望李莫愁也给自己来一下突未的袭击,那么他就能知道自己方才那问

题的答案了。

但是李莫愁没有这样做。

等到杨孤鸿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端端正正地坐在神桌上。

杨孤鸿愣了一愣,望了望洪凌波洪凌波呆呆地站在桌边,两眼空虚地凝

注着青灰色的地面。然后他皇了望麻烦头陀麻烦头陀贴墙而立,一双豹目圆

滚地睁着,望向李莫愁,目光中满是惊奇之意。

他心中暗想:「这麻烦头陀一定是初次见到李莫愁的武功。」

于是他又望向地上的那两具躯体钟世平与李证都动也不动地蜷伏在地上,

就像是两具完全冷透的死尸,杨孤鸿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到自己的眼睛。

珠光很亮,他似乎能在这粒明珠里看到他自己手上的明珠。

然后,他缓缓将这粒明珠放在李莫愁坐着的那张神桌上,他极力的不想抬起

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不能,他终于抬起了。

于是他发觉李莫愁也在望着他。

只听李莫愁已自冷冷的说道:「你也来了,很好。」

她语气中就生像是直到此刻才发觉到杨孤鸿的存在似的,杨孤鸿头也不,

也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麻烦头陀一愣,他虽不了解她话中的含意,但仍直率地答道:「不错,这些

都是骗人的鬼话,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创立到现在」

李莫愁微微一笑,接口道:「少林一派,名扬天下,少林派的历史,我早已

知道了。」

麻烦头陀一愣,在这名闻天下的女魔头的面前,他忽然有了一种缚手缚脚的

感觉,他只得闭起嘴巴,不再说话。

但李莫愁却又接道:「大师你身强骨壮,一眼望去,知道你的外家功夫已有

非凡的成就,但是少林一向内外兼修,大师你外功既已如此,内家功夫想也不会

差到哪去了,是吗?」

在此时此刻她竟突然问起这些话来了,不但麻烦头陀心里奇怪,杨孤鸿、洪

凌波心里奇怪,就连那已被李莫愁点住重,周身不能动弹,但仍听得见话声的钟

世平与李证心里也在奇怪。

只听麻烦头陀呆了一呆,道:「洒家我自幼练武就」李莫愁又自接口道:

「大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内家功夫一定不错,对点一道,你大约也不会不知道

了,是吗?」

她虽然每句都在问话,但却永远不等别人说完就先已替别人答了,因之麻烦

头陀此刻也只「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也不再说话。

李莫愁冷冷又道,「那么就请大师你将左面那少年的道立刻解开,这点想必

大师一定能做得到了,是吗?」

麻烦头陀又愣了一愣,他实在不知道这女魔头在弄什么玄虚,但他终于将手

中的方便铲倚在墙上,走到钟世平身侧,一把将这躯体已软得有如一团棉花似的

少年从地上拉起,伸出蒲掌大的巨掌「啪」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一掌,又在他肋下

腰畔揉了两下,要知道少林派武功能以名扬天下由来有日,少林子的确俱是内

外兼修的高手,这麻烦头陀在伸手之间,果然已毫无困难地解开了钟世平的道,

他巨掌一推,将钟世平推去数步,退墙边,对于这懦夫般的少年,他心中实在

讨厌得很。

钟世平冲出两步,站稳身形,方自「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他茫然地

望了李莫愁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奇怪:」

这李莫愁方自点了我的道,此刻又叫人替我解开作什么?「而李莫愁此刻的

目光,就像是一个满足的猎人在欣赏着她的猎获物似的,一分一寸地望着这垂着

头的钟世平。

她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大约也会点和解了?」

钟世平仍然垂着头,没有答复,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答复,她只是冷笑

着接口又道:「躺在地上的那只老鼠是你的师吧?」

钟世平愤怒地抬起头,但头只抬到一半,又立刻垂下。

李莫愁冷冷又道:「你现在转身去,把你的师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解开

道。」

钟世平猜疑着、犹豫着,但终于转身,像麻烦头陀为他解时一样地为他师

解开了道,甚至比麻烦头陀还快些。

李莫愁冷「哼」一声,转头去,再也不望这师兄两人一眼。

钟世平、李证两人像呆子一样地愣在那里,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他们可怜

地交换着眼色,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女魔头此刻究竟是何用意,但他们彼此间

的目光却都是一样茫然而无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李莫愁开口,只有杨孤鸿在暗中可怜这两个少年,但是,

李莫愁终于开口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撞在我手里,从来没有活命,立刻便是尸横溅

血,有些运气却好些,他们至少还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好料理后事,而且哼

哼,假如他们聪明些,还可以不死。」

众人又自一愣。

杨孤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说的」

李莫愁目光一转,像利剑般扫了杨孤鸿一眼,冷冷道:「你听过在武林中绝

传已有余年的七绝重手这种功夫吗?」

杨孤鸿心头一震,目光转处,却见那麻烦头陀面色已变,钟世平、李证两人

亦是面如死灰。李莫愁冷冷又道:「中了七绝重手之人,当时虽可不死,而且看

来毫无异状,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立时使得狂喷 鲜血而死,而且哼哼,

死时的那种痛苦,便是神仙也难忍受。」

她缓缓转过目光道:「有些中了七绝重手的人,当时道虽然能被别人解开,

他们也不会自觉自己是中了七绝重手,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骨节,脊下第七

节骨椎、两肋、两膝,以及哼哼,鼠豁下都摸上一摸,那么」

她语声生冷而缓慢,但见她一面说着,那钟世平与李证就都一面剧烈的颤抖

着,当她说到「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顶后」

钟世平与李证的手掌就立刻摸到颈后,当她说到「脊下第七节骨椎」

几乎像魔术一样,钟世平与李证的手掌,也立刻摸到自己的脊下的第七节骨

等她话说完了,钟世平与李证的面容,已像是一块被屠刀切下的蹄膀似的扭

曲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被人点了七绝重手,因为这一种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

武功,虽然绝传已久,但他们却也听人说过,知道凡是身中七绝重手的人,表面

一无征兆,但身上却有七处骨节手指一摸便隐隐发痛。

他们身上的这七处地方,正如传言中一样,当他们摸到那地方的时候,便有

一阵疼痛,疼痛虽轻微,但却一直痛到他们心里。

因为他们深知中了七绝重手的人死状之惨,也深知这七绝重手当今天下还无

一能够解救。

珠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难言的青灰色。

青灰色的珠光映在四周青灰色的墙壁上,映着那满布灰尘的窗纸,映着那黝

黑而 空洞的门户,映着那如意方便铲雪亮阴森的铲头,映着那李莫愁微带狞笑的

面容

「噗」的一声,李证忍不住跪了下去:「我晚辈是是」

李莫愁轻蔑地冷笑一下:「你是聪明的,是吗?」

李证垂下头,他还年轻,他不愿意死,他哀求,哀求虽然可耻,但在他眼中

看来,却还比「死亡」要好得多。

杨孤鸿转头去,他不愿看到这少年这种样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哀求,对这

怯懦的少年,他有些轻蔑,也有些怜悯,若是换了一些人,若是换了一处所在,

他或许会伸手相助,但现在,他只得暗中长叹,他也无能为力,何况即使他有力

量,他也未见会伸手。

又是「噗」的一声。

他不用头,就知道另一个少年也跪了下去,只听李莫愁冷冷说道:「原来

你也不笨,知道死不是好事。」

麻烦头陀浓唇一轩,「咄」地吐了一口长气,提起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

头也不转,他不聪明,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屈辱,对这种屈辱,他甚至

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可是,世上像他这种不聪明的人若是多一些,那么这世界便

也许会光明得多,不聪明的人你说是吗?

李莫愁轻蔑地冷笑着,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淡红色的纸包来,随手抛在

地上,冷冷道:「这包里的药无色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

且一假如徒把这药给师父吃,那么做师父的更不会发觉。」

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

钟世平与李证身上的颤抖更显明了,他们的眼睛望着这包淡红的纸包,心头

在怦怦地跳动着。

生命,生命

生命永远是美好的他们心头的跳动更剧烈了。

选择!

自己的生命还是师父的生命?

弱者永远是弱者,懦夫永远是懦夫,绝情谷应该后悔,因为他传授给他徒

的,是冷酷的教训,而冷血的教训永远只存一个选择:「别人的性命,总不会

比自己的生命美好!」

钟世平、李证一起缓缓伸出手,钟世平抢先一步,触到纸包,然后他手指轻

微地颤抖一下,将纸包拨到李证的手指下。

李莫愁轻蔑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

她大笑着:「有些人天生是聪明人,这纸包拿去,十二个时辰之内,把它送

列你们师父的腹里,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你们的命就捡来了。」

她笑声一顿,面容突然变得异样的生气:「可是,现在你们快滚!快滚!」

她快迅地挥出那太宽的衣袖和太瘦的手臂:「快滚!快滚!」

她重复地叱喝着,钟世平和李证便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跳起来,

拧身掠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门外的 夜色中。

李莫愁冷哼一声,哺哺自语:「聪明人,聪明人哼!」

第7章搂住了她之后

突然转身望着洪凌波,「凌波,你去跟着那两个懦夫,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

好吗?」

很奇怪,惯于发令的人,却永远喜欢故意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却又让人永远

没有选择的余地。

洪凌波略为迟疑了一下,而她明亮而忧郁的眼波,在地上的白木灵位和杨孤

鸿面上一转,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姑姑,我」

李莫愁阴森的面容 扭曲着微笑一下:「快去,你轻功虽然比他们高,但是也

要炔去,别的事等会再说。」

洪凌波又自轻轻「嗯」了一声,飞鹤般掠门口,突然脚步一顿,像是下了

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首向杨孤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炯挪的身形与飘扬的秀发,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

重的 夜色里。

杨孤鸿呆望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么,他不止一次想说出他仇人的名字

李莫愁,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李莫愁挺直的腰,此刻竟弓曲了下来,他望着她的目光,

突然发现她目光中竟有着一种难以拈估的爱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

会发出来的爱意。

他心头一震,只觉脑海中一片混饨,而李莫愁却已缓缓过头来:「你不是

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的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一份无法掩饰的激动。

杨孤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李莫愁冷冷一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一生

从未偷听过别人的话,可是」

她又自冷笑一声,伸手向上一指,杨孤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

一个洞窟。

他心念一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李莫愁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她手掌一伸一曲,突

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一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

五云烘日透心针!「她森冷的说道:」

我一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杨孤

鸿心头一凛:」五云烘日透心针!「

他先前不知道这女魔头怎地学到那失传已久的绝毒武七绝重手,此刻更不知

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绝毒的暗器,甚至比七绝重手还要毒上三分的五云烘日透

心针。

但是他却仍然昂然道:「五云烘日透心针也未见能奈我何。」

李莫愁目光一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不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

道我要杀你?」

她笑声一敛,重复了几句:「我要杀你,可是你却还不逃走。」

杨孤鸿胸膛一挺,冷笑道:「只怕也未必太 容易。」

李莫愁目光一荡,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你,你就是想要逃,也来不及

了,我杀了你,杀了公孙止,世上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此事秘密的人了,那么,

凌波就永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缓缓垂下目光,苍老枯瘦的面容更苍老了。

「凌波永远是我的,直到我死,没有 一个人能抢去凌波,没有任何 一个人

她仔细地凝注着手中的金色圆筒,仔细地把弄着:「你不是聪明人,是聪明

人,你早就走了!」

杨孤鸿突地昂首狂笑起来:「永远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秘密哈哈,你要知

道,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秘密,除非」

李莫愁大喝一声:「除非我杀了你!」

袍袖一拂,身形突又离案而起。

刹那之间,杨孤鸿只觉一片红云,向自己当头压了下来。

他身形一挫,双掌突然平胸推出,只听「呼」的一声,掌凤激荡,桌上的明

珠又落到地上,李莫愁身形向后一翻,但瞬即掠上,厉声笑道:「我毋庸用这暗

器杀你,我要亲手杀你,永远没有人能泄露我的秘密,永远没有」

她惨厉地狂笑着,说话之间,已发狂了似地向杨孤鸿攻击五招,招招毒辣,

招招致命,杨孤鸿剑眉怒轩,卓立如山,倏忽之间,也还了五招,他自知自己此

刻已临生死存亡之际,但他却丝毫没有逃走之心,明亮的珍珠,随着他们的掌风

在地上滚动着,滚得满室的光华乱闪,映得李莫愁的面容阵青阵白,但倏忽十招

过去,她见自己未能占得半着先机。杨孤鸿上次已有了和她对敌的经验,此番动

起手来,便占了几分便宜。

但是李莫愁挥出的掌风,却随着她招式的变换,而变得更沉重了,沉重得使

得杨孤鸿每一个招式的运转,都要使出他全身的劲力,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

真的有力量接下这女魔头的数招。

「砰」的一声,坚实而厚重的乌木神桌,在李莫愁脚尖的一踢之下,四散崩

裂,碎木粉飞,杨孤鸿双足巧妙地旋动七次,突然身躯一拧,右掌自左而右,

「砰」地挥出一掌,右脚轻轻一挑,挑起一段桌脚,左掌斜抄,竟将这段桌脚握

在手里,此刻他右掌一团,五指箕张,突然一起弹向李莫愁当头拍下的一掌,李

莫愁厉啸一声,身形一缩,退后一步,杨孤鸿右掌已自右向左一团,接过左掌上

的桌脚,手腕一震,抖手一剑刺去。

他这掌挥、脚踢、手接,指弹,四种变化,竟于同一刹那中完成,炔如电光

火石,而抖手一刺,那段长不过三尺,笨拙的桌脚在他手中,被抖起朵朵剑花,

竟无异于一柄青钢剑。

刹那之间,他身法大变,卓立如山的身形,突然变得飞扬跳脱,木剑随身,

身随剑走,当真是静如泰山,动如脱兔,乍看宛如武当的九官连环,再看却似巴

山的舞风柳,但仔细一看,却又和天山一脉相传的三分剑法有些相似,一时之

间,竟让人无法分辨他剑法的来历。

李莫愁凄厉的长声一笑,左掌指如钩,抓、撕、捋、夺,空手入白刃,大

小擒掌手,从杨孤鸿漫天的木剑光影中,着着抢攻,只要杨孤鸿剑法稍有漏泄,

手中长剑便会立时被夺。

她右掌却是点、拍、剁、戳,竟将掌中那长不及一尺的五云烘日透心针的针

筒,当做内家点的兵刃「点撅」使用,金光闪闪,耀目生花,招招却不离杨孤鸿

身上大的方寸左右。

这两个本以内家真力相搏的武林高手,此刻竟各欲以精奥的招数取胜,这么

一来,杨孤鸿数十招过后,便又缓过一口气来,要知道他功力火候虽不及这李莫

愁,但武功招式却是传自天下第一奇人,李莫愁连旋点手,眼看有几招就要得手,

哪知他木剑挥处,却都能化险为夷。

在刹那之间,两人已拼过了十招,杨孤鸿冷笑一声,大喝道:「五十招就

要叫我丧生,哼哼,只怕」

话声未了,突见李莫愁五指如钩,竟抓向他掌中木剑,他心头一拧,知道她

这一抓必有厉害出手,木剑一引,李莫愁右手针筒已疾然点向胸腹之间。

这一招两式快如电火光石,他眼看避无可避,只得横剑一挡,剑筒相交,杨

孤鸿只觉手腕一震,对方针筒之上,已有一股凌厉之极的内力源源不绝的自他掌

中木剑逼了过来,他除了也以内力招架,别无选择余地,当下大喝一声,双腿牢

牢钉在地上,暗调真力,与李莫愁的内力相抗。

明珠滚动,此刻已滚到门边,杨孤鸿牙关紧咬,瞪目如环,只觉对方逼来的

肉力,竟是一次大似一次,第一次进攻的力道未消,第二道内力又逼了过来,第

二道攻力犹存,第三道内力又至,他纵想抽开长剑,再以招式相搏,却又万万不

能,抬目望处,只见李莫愁日中寒光越来越亮,突然「哇哇」怪笑之声又起,她

竟怪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是聪明人嘿嘿,你死了,就要死了,这秘密永远

没有人再会知道,凌波永远是我的了。」

哪知门外 夜色中突然幽灵般现出一条人影,身披吉服,面容苍白,双目

莹然。

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突然冷冷道:「你不用杀死他,这秘密我已听到了。」

李莫愁、杨孤鸿心头俱都一震,两人倏地一起分开,扭首望去,只见洪凌波

当门而立,地上的珠儿,映着她苍白的面容,李莫愁浑身一阵颤抖,倒退五步,

倚在墙上,有如突然见到鬼铣一样,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洪凌波,颤声道:

「你你怎地来了?」

洪凌波面目之上木无表情,缓缓一抬足,踢开门边的明珠,缓缓走了进来,

目光一转,从地上拾起那块自木灵牌,轻轻拥在怀里,目光再一转,笔直地望向

李莫愁,一字一字的冷冷说道:「我爹爹是不是你杀死的?」

这冰冷的语声,宛如一支利箭,无情地射入李莫愁的心里。

她全身一震,枯瘦的身躯像是在逃避着什么,紧紧迟到墙角。

洪凌波目光一抬,冷冷道:「我知道爹爹是你杀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向李莫愁走了过去,杨孤鸿一抹额上的汗

珠,但掌心亦是湿湿的,已出了一掌冷汗。

他的心亦在慌乱地跳动着,他眼看着洪凌波的身形,距离李莫愁越来越近,

哪知李莫愁突然大喝了一声:「站着!」

洪凌波脚步一停顿,李莫愁却又长叹一声,缓缓垂下头,说道:「你爹爹是

我杀死的是我杀死的!」

洪凌波伸手一探柔发,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爹爹是你杀死的我 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

她纵声狂笑着,笑声凄厉,只听得杨孤鸿掌心发冷,他从未想到人们的笑声

之中也会包涵着这许多悲哀凄凄的意味。

只见洪凌波又自缓缓抬起脚步:「我 妈妈也是你杀死的了,是不是?」

她狂笑着,冰凉而晶莹的泪珠,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沿着她柔润

的面颊流了下来,她重复的问着:「是不是?是不是」

她缓缓的移动着脚步,每一举步,都像是一记千钩铁锤,在李莫愁心里头撞

击着。李莫愁枯瘦的身躯,紧紧地贴在墙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不要再走过

来,知道吗?不要逼我杀死你,不要逼我杀死你」

洪凌波的笑声更凄厉了:「杀死我哈哈,你最好杀死我,你杀死了我爹

爹,杀死了我 妈妈」

哪知她话声尚未了,李莫愁竟也突然纵声狂笑起来:「我杀了你 妈妈,

哈哈我杀了你 妈妈」

突地杨孤鸿只听「轰」然一声,木石尘砂,漫天飞起。

他一惊之下,定睛望去,只听李莫愁惨厉的笑声越去越远,这女魔头竟以至

强至刚的内家真力,在墙上穿了一个大洞,脱身而去,远远传来她凄厉的笑声:

「我杀了你 妈妈我杀了你 妈妈」

刹那之间,笑声划空而过,四下又已归于寂静,只有洪凌波与杨孤鸿的呼吸

之声,在这寂静如死的 夜色中响起一些声音,但却又只是那么微弱。

洪凌波还自呆呆的站在地上,瞪着失神的眼睛,茫然望着渐渐平息的砂尘,

她僵立着的身躯,渐渐也起了一阵颤抖。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失声痛哭了起来,杨孤鸿只见她身躯摇

了两摇,然后便像是一缕柳丝般虚弱的落到地上,他心头一跳,再也顾不得别的,

纵身掠了过去,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惶声问道:「姑娘,你怎样了」

但是洪凌波又怎会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有泰山一样重的悲哀,北海

一样深的仇恨,要宣泄出来。

第8章洪凌波芳心初动

但是她此刻除了痛哭 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再也想不到自她有生以来,

就一直爱着她、照顾着她的师父,竟会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管在别人眼中,

对她的师父如何想法,但是那么多年,师父在她看来,却永远是慈蔼而亲切的。

直到此刻直到此刻所有她一生中全心倚赖着的东西,全部像飞烟一样的

消失了。

「我该怎么办爹爹、 妈妈,你们怎么不让女儿见你一面」

她痛哭着低语着,爹爹、 妈妈,在她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而虚幻的影子,她

捕捉不到,而且也看不真确但是李莫愁的影子却是那么鲜明而深这地留

在她脑海里,她无法摆脱,难以自遣,十余年来的爱护与关切,此刻竟像是都变

成了一条毒蛇,紧紧的咬着她的心,人类的情感,情感的人类,生命的痛苦,痛

苦的生命:「啊,为什么苍天对我这样残忍」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沾湿了杨孤鸿的胸膛,他不敢移动一下,他知道此刻蟋

伏在他胸膛上的女孩子的痛苦,他也领受得到她的悲哀,他看到门外已有了一线

淡淡的曙光,但是晚风很冷,他不知道黎明前为什么总会有一段更深的黑暗和更

重的寒意。

于是他让她蜷伏在自己的怀抱里,领尝着这混着悲哀、仇恨、寒冷,但却

又有一丝淡淡的温馨的滋味。

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一个安慰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他只是轻轻地拥偎着她,直到她哭声微弱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珠光黯淡了,晓色却明亮了。

杨孤鸿感觉到他怀中的洪凌波哭声已寂,鼻息却渐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她

是否睡了,但痛哭之后的女子,却常是 容易入睡的。

于是他仍未移动一躯,只是稍为闭起眼睛,养了一会儿神。

清晨的大地是寂静的,潮湿而清冷的寒风,虽然没有吹干树叶上的朝露,却

吹干了洪凌波的眼泪。

他看到了他。

他感觉到她身躯的动弹,知道她醒了,他垂下头于是他也看到了她。

这一瞥的感觉是千古以来所有的词人墨客都费尽心机想吟咏出来,却又无法

吟咏出来的。

因为世间还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能描叙出这一瞥的微妙。

那是生疏的感情的成熟,分离的感情的投,迷乱的感情的依归既像是

踏破铁鞋的着在一瞬间突然发现了自己所要找的东西,又像是浓雾中 迷失

的航船斗然找着了航行的方向她抬起头,垂下,垂下头,抬起,心房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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