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入祆教、本就是给崔府做暗子,以便打探消息。只不过后来,不经和尚却未寻过自己几次。想来是崔府那边觉得,一个教徒、也打探不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索性对自己听之任之。
而自己入教之后,与麻葛康赛因等人一番接触,并没有察觉祆教中人有多么穷凶极恶、或是十恶不赦。以至于在通远渠边,第一次见祆头目们行事偏执乖张,一时难以接受,竟险些陷入癫狂。
此刻又是水边。同样是血淋淋的杀戮,自己竟有了些许麻木。
忽觉江湖游侠,其实皆是凡俗之人。而江湖攘攘、皆为利往,凡俗之人,自是概莫能外。
既是凡俗之人,便会各有想法。有了想法、便会动念,于是开始图谋。人们各有所想、各谋所需,便会与志同道合之人抱团,也会与不相为谋之人冲突。于是,或投效行伍、或建立教派、或卖命豪族、或结成匪寨……
江湖游侠,本是重然诺、轻生死,急公好义、轻财好施之人。可一旦得了身份,便各为其主,分成了各种阵营。阵营之间的龃龉,便成了互相倾轧的由头;阵营之间的矛盾,也便成了彼此攻伐的借口。
世事或许,本无对错。有的,也只是阵营之间的党同伐异罢了。
道理已经想明白。但如今自己深陷其中,想要做个抉择,竟觉千难万难!
自幼在上清观学来的经义,甚至长源真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公孙真人、授业师傅、吴天师、春溪婶婶……他们,耳提面命的道理,到得此时,竟也无法给他一丝明悟。
杨朝夕趴伏在泷船上,眼前血肉横飞的杀戮还在持续,身旁尸身散发出的血腥气,则令他愈发躁郁。原本明澈的鹰眼、渐渐蒙上了一层血色,恰如他在通远渠畔、以一敌众之时……
阵团北面,红巾抹额、铁衣重甲的方七斗,正拎着一双横刀,与一名祆教头目激斗正酣。
放眼河南道,“挫骨双刀”的诨号,绝非浪得虚名!
为免飞云骢受伤,方七斗动手之前、早便一刀拍在飞云骢浑圆的马臀上,将之赶走。自己运刀如风,一连拍晕几个教徒后,便被眼前这祆教头目拦下。
方七斗本想照江湖规矩、互通一下名号,毕竟“挫骨双刀”手底、不斩无名之辈。
然而刚刚收刀抱拳、抬眸行礼道:“在下‘挫骨双刀’方……”那祆教头目却不由分说,一把铁葵扇劈头打来。
方七斗话没说完、如鲠在喉,只得提起双刀,向那铁扇一顶,口中叫道:“齐头并进!”
祆教头目显然一愣:“什么?!”手中铁葵扇顿时一滞。
方七斗笑道:“方才那一招是在下独创,叫做‘齐头并进’!”
说话间,觑着这祆教头目腋下空门大开,当即腾出一刀,向他腋下刺去,口中又喝:“分兵两路!”
祆教头目自非庸手,铁葵扇顺势一抄,便将这一刀截在半途,眼神中已有几分恼怒:“花里胡哨,乱七八糟!”
方七斗却不恼怒,手中双刀招式一变,又是同时攻出。只不过,左手使的是行伍间常见的“吓蛮刀”,右手却是一套妇孺皆知的“公孙剑法”。
祆教头目一把铁葵扇左挥右挡,堪堪换了几十招,虽守成有余,却对方七斗的凌厉招式束手无策。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是与两个人在拼斗。也不知方七斗用了什么妖法,双刀并至,竟能一心二用、打出两套截然不同的招式来。
祆教头目自不甘心,自己手中这柄铁葵扇,可是独门奇兵:扇骨乃是天外陨铁、坚不可摧,扇缘却是百锻精钢、见血封喉。进可作刃,退可作盾。可谓一扇在手、天下横着走!
只是此刻,竟被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将制住,不由退开两丈,喝道:“你是何人?使得什么妖法?!”
方七斗才又收起双刀,一脸委屈道:“本将刚才、便要先报名号。只是你这人……唉!不讲江湖规矩啊!现下本将不高兴了,除非你先报个名号,我才告诉你!”
这祆教头目顿时火气,却是再不啰嗦。手中铁葵扇掠起道道残影,挥劈中飞沙走石,拍打间遮天蔽日……一招一式宛如狂风巨浪,将方七斗笼罩其中,犹如随波逐浪的小舟,顷刻间便会倾覆。
然而这小舟、却有凌厉双桨,在风雨中劈波斩浪!双桨摇荡间,那风浪竟不能寸进分毫,只是远远地张牙舞爪。
忽地双桨奋起,又是一记“齐头并进”,竟将风浪击得节节败退……
这祆教头目、终于从自我沉醉中清醒过来,看着已被双刀掼透的铁葵扇,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我乃祆教神火护法!你究竟是谁?!”
方七斗收刀而立,昂首笑道:“江湖有言,‘挫骨双刀’不斩无名鼠辈。你可听过?”
神火护法脸色才终于变了:“挫骨双刀……你是方七斗!!”
方七斗怡然自得、笑吟吟抱拳道:“不敢、不敢!真是区区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