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认死理,认定的东西,万不会轻言放弃。
莺儿滚了茶水,奉上二盏,隔去她们二人暗·暗·交·波的视线。
端起茶盏入喉,沈知鹤压下心尖那丝隐隐的快意,她被束缚久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舒了心中的气。
“叨扰沈姐姐许久,妹妹这便先回府了。”
关山月接过莺儿奉的杯盏,指尖触到青瓷透的温热,撇去浮抹一饮而尽,而后搁盏重重,燥燥起身行了个礼,未等沈知鹤回她,便转身离去了。
掀起的风轻拂过她的裙角,也拂过沈知鹤的面,沈知鹤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融于夜色,抿了抿唇。
到底不是个沉稳的性子,女儿家心气,都露于面上。
沈知鹤也撑着案沿站起身,理了理鬓角,递了个眼色给莺儿,再扫过两侧侍婢,回自己的院里去了。
九重宫内的汗白玉石被夜色分割,纵是人云纷渺的长廊也似静谧无声,归鸟扑愣愣地寻来处飞去,唯余御花园蔽荫叶间的涩涩沙声。
薄露渐重,风潮而起,温泰殿内,魏惊祁腰间坠下的穗儿摇晃,碰出当啷一响,沉闷闷的在心头漾开。
“朕如今膝下唯你与惊云二子,如今你已及冠,是时候娶个正妃了。”
魏帝一身便服,斜倚塌案支着颐,目光落在魏惊祁身上,见他削弱的身形,眼里几分不悦。
他众多子嗣,唯魏惊祁一人也不知是像谁,自小体弱,一点儿也没承继他的凶勇好武。
“儿臣一心钻研诗书,再说了,就儿臣这个身子骨,也怕耽误了哪家姑娘。”
魏惊祁垂眸,霎看是一派淡雅无不娴静,但只要细望去,便能见他眼底波·涛,面素来无生气,双唇间却紧抿出一丝血色。
“胡说,你是天家子,何人敢说耽误,朕诛·了他·九·族!”魏帝一听这话便气涌上心头,他夺位以来,最是听不得这些话。
案上放了烈酒与烤马肉,魏帝直接伸手捻了块入口,酒气烈得几乎能熏得人醉,他偏头望去,见魏惊祁不出声,燥意又加深了一层:
“你就这个样儿,随了你那母亲,懦弱得很。”
帘帐飒飒,魏惊祁眼中寒意几乎能将人速冻起来,可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满面恭敬:“是儿臣不对。”
他清冷色润,更衬得眉眼清雅,却又娉婷疏离于世,是以外头常有言说,魏惊祁除了姓魏,与魏帝一点儿也不像,也不得帝喜欢。
可也是因了这般,总是人叹道这未来的大统,怕是与他无缘了。
“罢了,朕瞧着步提督家的女儿就不错,”魏帝提起酒壶闷了一口,没有丝毫的礼节而言,他声哑哑,“刘贵妃也说了她仔细看过,是个不错的。”
红烛捱过伶俜而冗长的夜,簇簇贪来一丝凉意,却并未将魏惊祁那火烧般在心上拨弄的乐调噤声,反而愈奏愈裂。
刘贵妃的好意?
魏惊祁满心是嗤,他垂眸敛去,身形不动分毫:“贵妃娘娘的好意,儿臣心领,只是……”
天公絮遮着天上那一轮宝镜,蒙蒙然地,魏帝将壶中的酒饮尽,眸带了层微醺,他大袖一挥,瓶壶落地碎成片,声震震,他打断魏惊祁的话,乾坤已然一怒:
“只是什么?朕已有意拟旨,莫非你敢抗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