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看了看左相李阙,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陆之庭,“陆家郎,你给朕好好解释一番你这四幅画,到底跟朕出的试题有何关系。”
陆之庭朝着昭帝一叩首,又跪着朝李阙深施一礼。
他摊开自己的卷子,在偌大的朝阳殿上悠悠开口,字字珠玑,“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丰登;国有宝,忠良才将,家有宝,孝子贤孙。”
话音一落,满殿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怔怔看向那陆家郎,面容之上,皆是震惊失色。
纵使是昭帝,也面露复杂情绪端详着陆之庭。
王渝州傻了眼,搓着扳指的手掌如同被什么东西给箍住了,就这么僵着不动。
李阙转过身来,神色有些恍惚瞥了眼那位文采绰约的好儿郎。
前不久,自己还奚落过他。
想到此,李阙匆匆又转过身去,老脸赤红,有些羞愧难言。
陆之庭跪在地上,静静地望着众人,语气不卑不亢又道,“圣人以‘宝’为题。其实,不过是以‘心’为之。”
昭帝忙道,“继续说。”
“天有宝,日月星辰。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赐予世间昼夜变化——此为慈心。地有宝,五谷丰登。这乃土壤馈赠,让世人不受饥荒——此为善心。国有宝,忠良才将。贤臣直言进谏,武官赤胆英勇——此为忠心。家有宝,孝子贤孙。生前侍奉榻前,死后不忘家训——此为孝心。”
陆之庭虽是跪在大殿之上,可他越说越起劲儿,声调一涨再涨,整个朝阳殿,都是他那洋洋洒洒的“四宝论”。
“何为宝中治国?不过是心中治国!这世间,难能可贵才为宝,守得本心,亦为宝!”
最后一段结论掷地,朝阳殿上百官傻了。
可也醒悟了...
许多心头的困顿,迎刃而解。
混沌滚滚红尘中,明月昭昭赤子心。
陆家,又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昭帝坐在九珠龙椅之上,嶙峋的手臂一阵阵的发麻,浑身颤栗不止。
纵使大殿之上纷闹,可自己仍是能听清那血脉里的汹涌。
那是...那是他年少登位时,求贤若渴的急迫之心。
殿上大臣们,神色由最初的戏谑调侃渐渐转化一抹深思。
殿下百位布衣学子,望着远处跪在地上脊背屹立如松的男子,由心敬佩仰止。
言怀瑾似也不曾想到,这位陆家大郎会对殿试之题有如此至深的见解。
他输得,心服口服。
“好啊,好啊,好啊!”昭帝一连三个叫好,显然是心头高兴至极。
除却高兴,他还甚是欣慰。
这陆家,不曾让他失望呐...
“诸位爱卿,可还有何高见?”昭帝眉开眼笑扫了一圈殿上之人,“若是没有,朕就公布殿试三榜了。”
谁还敢有高见?
这陆家郎如此学识渊博,谁还敢凑上前让他打脸?
殿上噤若寒蝉,饶是王渝州也无力反驳。
是他轻敌了,掉入了陆家的陷阱。
这陆家郎初始不动笔墨,不过是给他耍的一招“障眼法”,真正想做的,是得到圣人的关注,让自己轻敌。
只有此,才可以避开自己的手段,不用害怕他那试卷被放入末等之中。
直接朝圣答题,这可真是一招险棋。
“一甲三名,苏州古禾赐探花,京城言怀瑾赐榜眼,京城陆之庭赐状元郎...”姜贤捏着皇榜,满面笑意站在月台之上宣旨。
昭帝捏着龙胆站起身,面朝大殿朗声道,“陆国公——陆瑾延,教子有方,朕允他官复原职,重担户部尚书一职。”
王渝州听之,似觉得心头一阵绞痛,急急捂着胸口昏过去了。
他谋了那么多年才把陆瑾延从高位上扳下来,如今...怎么又回去了?
“右相...右相...”
百官围了过去,误以为他是中暑了。
掐人中,按虎穴。
昭帝枯瘦的面上展露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挥袖飘飘离开了朝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