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是自己的潜邸之臣,但这几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存在感不强,因为兵部的职权现在比较单一,主抓名册和招录工作,呆在中枢的时间也就年底到跨年初这几个月,夏秋两季基本上都在全国各地瞎转悠。
他跟郁新、杨士奇都没多少交情,朱允炆瞥了他一眼,就知道齐泰今日是不打算发言了。
礼部尚书王谦,暴昭的心腹,此前通政司的左通政,礼部尚书郑沂死了之后,是暴昭提拔的他。他也是郁新一伙的。
刑部尚书张春,这倒是个例外,他是建文二年,自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位置上提拔到的刑部左侍郎,那一年杨士奇还没入阁,暴昭还兼任着刑部尚书,他挺郁新的可能性也很大啊。
这么说来,六部之中,五部尚书都跟郁新有或深或浅的交情了。
果不出朱允炆所料,王谦和张春先后站出来,都毫无意外的挺了郁新。
“既然大家都发了言,齐卿家,你也说说吧。”
朱允炆点了齐泰这个当年自己潜邸之臣的名字。
齐泰这才恍如睡醒一般,站出来,躬身道:“臣亦举荐郁阁老。”
方孝孺与六部联名!
朱允炆的面皮僵住了。
郁新的面皮也僵住了。
杨士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浅笑。
“看来郁卿,你晋奉天殿大学士是人心所向啊。”
朱允炆看向郁新,发现后者的脸上已经不复方才的胸有成竹,而是冷汗密布。
皇帝要借着推选内阁首辅的机会看一看朝堂之上的朋党之分,结果哪里有什么朋党?全是他郁新的人!
皇帝会怎么想?
这一刻,郁新就知道,自己败了!
自己输给了杨士奇。
他不能做内阁首辅,他做这个内阁首辅,就是自己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臣惭愧。”
郁新哆里哆嗦的站起身:“朽木之姿,哪里配得上首辅之位,都是诸位同僚抬举错爱罢了。陛下明示,臣实不配位。”
不怂不行啊,郁新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辞拒,哪怕他再怎么想坐这个位子,他也不敢坐了。
“既然郁阁老自谦,那这个位置,朕可就给杨士奇了。”
朱允炆站起身,淡然道:“就这般,拟旨,通政司明发地方,杨士奇晋奉天殿大学士,郁新仍为文华殿大学士,解缙增补入阁。”
说完,拂袖离开,身后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解缙跪在地上,用眼神偷瞄了一眼杨士奇,双目之中没有羡慕,而是满满的敬佩和钦服。
这杨士奇的手段,好高明啊。
犹记得大朝会暴昭致青辞那晚,自己去杨士奇府邸拜会,说起内阁的事,那杨士奇就成竹在胸,仿佛已经手到擒来一般。
那一晚,自己还傻傻的问杨士奇,哪里来的自信。
“六部之中,多与郁新有旧,阁臣之中,方孝孺与暴昭、郁新更是铁杆的盟友,竞争首辅之位,士奇何以如此自信?”
杨士奇微微一笑:“齐泰是陛下潜邸之臣,我又是帝党,此人可以争取,刑部尚书张春与景清有旧,也可以争取。”
“这也不过两人,希望渺茫啊。”
“若是这两人举荐吾,自然渺茫,若是吾让他二人举荐郁新呢?”
推窗望月,杨士奇颇有指点江山之风采。
“如此,六部与那方孝孺皆荐郁新,你便是借郁敦本八百个胆子,他还敢当这个首辅吗?”
解缙登时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赞道:“士奇高明啊。”
末了,解缙又疑惑不解。
“既然如此,士奇为何还要我第一个站出来举荐你呢?”
“总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是?”
杨士奇拿手一指解缙:“你我二人是同乡,连你都去支持那郁新,岂不是让陛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把戏?让你第一个站出来,后面的却全都是支持郁新的臣工,这样就会让陛下有一种错觉,觉得满堂大员,都是他郁新的同党。
会让陛下觉得,除了我杨某的同乡,朝堂之上就无人支持我了,如此一来,为了平衡,你解大绅,也就可以入阁了。”
论玩脑子,解缙哪里是杨士奇的对手,当下就是喜出望外的连赞三声,自然要一切都以杨士奇马首是瞻。
那夜的一幕幕还在眼前,而今日果不出杨士奇所料,郁新不敢接任,让他杨士奇平白捡了这份大礼!
政治这一块,除了暴昭这个吃了六十多年粮食的老家伙还能跟杨士奇斗斗,那郁新输给他杨士奇,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