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说的一脸坦然,罗姑姑只颔首道:“原来如此。”
“夜已深,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吕玲绮起身,与周煜对视一眼,旋即出门。
周煜目送她一直离去,方才回神对罗姑姑道:“方才的事……”
“无伤大雅之事,我自然不会妄加议论。”罗姑姑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二公子快快随我来吧。”
周煜颔首,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不知母亲叫我所为何事?”
罗姑姑道:“夫人知道二公子定会为了吕姑娘的事儿恼怒,不过是说些叮嘱的话而已。夫人费劲心血,全都是为了公子好。天下局势风云变幻,将来公子承袭侯位,夫人若不多叮嘱些,只怕吴侯一脉,难以保全。”
“姑姑是母亲身边贴心的人,不妨与我说个实话吧?”周煜不悦地皱眉:“此事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隐情?母亲到底在谋求些什么?当初接来绮妹来扬州到底是为陪姐姐说话,还是等着今日为她所用?”
说到最后已然是有些怒气,他极力克制着,手攥成拳,骨节一寸寸发白。
罗姑姑低垂眉眼,沉默地听着周煜抱怨。许久,她方才立住,对周煜道:“公子,你年纪尚小。这些事我不知道是谁对你说的,只是夫人她……夫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煜冷笑一声,大步向前。
门口的侍女为周煜打帘,笑道:“夫人在里面等着二公子呢。”她见周煜难得有怒色,顿时不大敢言语了。
周煜方才进去,便见周夫人手里捧着书卷,正专心翻阅。她抬头瞥见周煜,略一指席位,示意他坐下,道:“新奉上的洞庭茶,一送来娘就想先给你尝尝。娘知道你有办法弄到更好的,不稀罕这个。只是我忽然想起许久没与你说话了,借个机会咱们娘俩说说话罢了。”
她语气放软了些:“娘还记得,你六七岁的时候,每天都跟娘有说不完的话。从早说到晚,娘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为此你父亲还训斥了你一顿,他难得发火,你还记恨了他许久了。如今你们都渐渐大了,瑾儿身子不好,你三天两头出门游历,难得回来,却也都不怎么愿意与为娘说话了。”
“还有璇儿。”周煜喝了口茶,抬眼道:“璇儿聪明可爱,不也好得很?娘总不会可惜璇儿是女孩吧?”
周夫人微微笑道:“男郎女孩,都是娘的孩子,哪有什么彼此之分?一事论一事,人生来便要各尽其责,这是谁都逃不掉的事情。”
“娘真真是好兴致,还能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读书,与孩儿讲道理。”
周夫人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含笑道:“二郎,此话怎讲?”
“姐姐不必去京城了,娘自然是高兴的。”周煜端坐着,直起身道:“只是这其中,儿尚且有几事不明,烦请母亲赐教。”
面对周煜的咄咄逼人,周夫人并无不悦之色,反倒极有耐心地劝道:“二郎,此事为娘尚且还不能对你言明。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周煜冷冷道:“母亲这样将自己的孩子玩弄于鼓掌,是否太过了?”
“娘何尝不了解你?与你好这样的话,说的越是多,你越是不爱听。从小便是如此,唯有吃了亏撞疼了才悔悟。”周夫人手里捻起手头的一粒果脯,徐徐道:“玲绮是个好姑娘。聪明善良,虽然年轻,但未必比那些公侯小姐差。若换了别人,甭管她是什么样的出生,我都要成全你们。只是……”
周夫人望向周煜,声音已然冷了三分:“只是二郎,你要娶谁娘都成全你,唯有吕玲绮,娘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周夫人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周煜忽然察觉到母亲逐渐冷凝锐利的眼神,这却愈发让他觉得不可理喻。
他正欲开口,周夫人却道:“只是此番去京城,娘想让你一道去,你以为如何?”
“娘就不愿意告诉孩儿原因么?”
周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温言软语道:“孩子,并非为娘狠心,只是此事为娘也做不得主。娘不愿意做恶人,只是恶人迟早要有人来当。此事若告诉你了,只怕我们全要陪葬。”
周煜道:“此事与秦太后有关否?”
周夫人脸色骤变,片刻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孩子,你就算是不为别的,也要为你苦命的姐姐想想。你姐姐何其无辜?她自幼身子就差得很,平白比别的孩子多造了多少罪了?你还要再让她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这岂不是要她的命吗?”
“娘不必拿姐姐来威胁我!”周煜猛然起身,大声说道。
周夫人转而道:“你愿不愿意一道去长安?若你不愿,娘不日自然与玲绮启程。你可要想好了才是。”
少年垂首想了半晌,攥紧了拳,却是道:“我自然与你们同去。”
周夫人只是笑笑,随后朝周煜道:“夜深了。你且回去歇着吧。”说罢,她便又拿去了书卷。
周煜无声无息地行了礼,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这孩子……”周夫人望着窗外夜色,慢慢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肯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