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学会了凫水。
且旁人家的小孩都不会,只有她会。
她得意洋洋,父亲也得意洋洋,说不愧是他的女儿,像他,聪明能干,不管什么东西,总是一学就会。
但回到家,母亲知道了,上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通训斥,说父亲对她太过放纵,没有大人模样,不知危险。
父亲愁眉苦脸。
母亲又来训她,说她果真像她老子。
训完了,她让他们爷俩去罚站,面壁思过,还说不许吃晚饭。
父亲领着她,唉声叹气,等母亲一走,却忽然从袖中掏出包果子。
也不知他是何时准备的。
等到掌灯时分,母亲惦记,来给他们送吃的时,爷俩一转头,嘴边都是碎末子,气得母亲连觉也不想让他们睡。
可父亲带着她,不到戌时便已呼呼大睡。
……
人人都说父亲爱她,宠她,对她视若明珠。
可那样的好时光,如今想来,却好像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父亲抛弃了她。
她再没有做过垂钓、凫水那样的事。
离开江城,在雷州一住十年,她已经连乡音都不记得。
身旁水流越来越急。
肺里火燎一般得难受。
唐宁还睁着眼睛,但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好像有人在叫她,可声音听起来很远。
忽然,身子一轻,又落下。
她闻到了草木和泥土的气味。
有风拂过脸颊,像温柔的手。风里,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是桃花吗?
身上骨头断裂般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眼前渐渐明亮,唐宁看见了天空。
墨一般浓稠的漆黑夜空上,挂着一轮弯弯的弦月。
月下,则有一棵桃树。
桃树旁,是一口井。
井沿上,坐着一个少年。
春夜的桃花,被风吹得高高飞起来,呼啦啦地打转。风一停,花瓣落下来,恰好落在少年的银发上。
有蓝色的火焰盘旋在半空。
唐宁清楚地看见。
他毛茸茸的耳朵。
毛茸茸的尾巴。
全不见了。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是个人的模样。
发现唐宁醒来,他歪了歪头,忽然问:“这是什么地方?”
唐宁猝不及防,怔怔道:“是雷州唐家的后山……”
他闻言,脸上露出困惑之色:“雷州?”语气里,亦充满疑惑。
唐宁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神情,也跟着困惑起来。雷州,是大越国中,除了王都以外,最大的城。
没有人不知道雷州。
虽说他一个妖怪,显然不能算人,但他们此刻就身在雷州。
他为什么一副从没有听过“雷州”二字的神情?
心念电转,唐宁撑着地坐起来,靠到块石头上,轻声问:“你既是妖怪……想来已经活了很多年吧?”
头发和衣裳都湿了。
夜风里,她打了个寒噤。
迦岚从井边站起来,走到树下,仰头看了看上面绽放的桃花。
蓝色的火焰,一路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