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好歹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啊。
周从低眉敛目,面带一贯的浅笑,点头应是。
皇帝目送着周从和何敬之离开,一时间心绪有些不宁。
皇城中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天边如同被火烧过,一片晚云染红长飞,透过夕阳余晖发出绵绵的暖意。
阳关斜斜地照进大殿,皇帝觉得有些刺眼。
拿手挡了挡眼睛,他缓缓起身,朝着昭云殿走去。
昭云殿外种了一院的桃花,花香恬淡而馥郁,在微风的吹拂下,繁杂的花瓣前仆后继地落下,铺出一条香气氤氲的小路。
花海一旁的清池水波清漾,阵阵微风掀起层层粉浪,皇帝瞧着这煞好的景色,一时有些失神。
殿中的不快已经压下了大半,他缓缓地走进殿内。
德妃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绣棚,正在细细地勾勒着什么。
殿内佛香缭绕,女子执着针在绣棚上安静地穿梭来去,宛如一幅岁月静好的水墨画。
女子好看的侧脸影影绰绰地落在青白色的锦缎面上,女子恍然抬头,冲他恬静一笑,把那绣棚往身后一放,起身见礼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用过晚膳了吗?”
皇帝未让她见礼,抬手一扶,指了指那个青白色的绣棚,问道:“绣些什么呢?”
德妃莞尔,道:“不过些女儿家的玩意儿罢了,等改日绣成了给陛下笼个荷包。”
德妃挽着皇帝走到一旁的软塌上,招呼着侍女去沏茶,瞧着皇帝有些不快的面色,柔声开口问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皇帝垂眸沉默着,德妃见此也不再发问,接过侍女捧来的案板上的茶盏,奉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尝尝,这西湖龙井是今年新来的,臣妾加了几味蒲公英,用来安神祛火是最好不过了。”
皇帝不言,接过了那盏茶,叹了一口气。
饮了一口下去,喉中回味甘甜清冽,皇帝欣慰点头道:“爱妃有心了。”
皇帝沉吟了良久,伸手握住了德妃的手,缓缓开口道:“近来发生了不少事,朕如今都不知道在这世上该信谁,不该信谁。”
德妃瞧着皇帝这透着迷茫的眸子,一时有些发愣,柔声开口道:‘“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愿意信谁,谁就是可信的人。陛下若不愿意信谁,”
德妃轻笑,眸子深沉:“不信就是了。”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攥着茶盏的手也紧了几分。
德妃伸手交握住皇帝的手,面色柔和,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皇帝唇边泛起清冷笑意,语气凛然,淡淡说道:“若这朝中有两个朕忌惮的人,爱妃以为,该当如何呢?”
德妃眸色微暗,这朝野之间,还能为皇帝所忌惮的,一个是长公主,一个便是新晋的萧首辅。
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密函,她的眼眸不易察觉地眯了一眯。
德妃浅笑:“国家大事,臣妾不敢置喙。”
“你说便是,朕也不过一问而已。”皇帝声音淡淡。
“臣妾不懂朝中之事,只是明白佛经中所言的平衡。若其相克,当相制衡以图之;若其相和,当齐聚之而——
“一举除之。”德妃面色柔嘉和婉,仿佛只是在为皇帝解释佛经。
皇帝缓缓点头,面色稍霁,唇边勾起笑意,淡淡道:“爱妃聪慧,朕也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