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平时不爱乱走,因此并不知道,问道:
“少爷这么大人了,怕来这里?”
唐慎哼了一声,“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离家前都会来一趟,带你来是因为觉得你还算不错,看守这里的婆子时有懈怠,以后若我不能及时回家的时候,想请你能记得帮来看看。”
小祠堂里贡着几块牌位,门后有线香和香烛,唐慎驾轻就熟地取了香,在几块牌位前一一点燃了。
他平素看起来有几分莽撞和孩子气,在这方面倒是颇为懂礼和沉着。
玉珠见一块牌位上写着唐家沈氏,便道:“这是……夫人?”
唐慎点头,说道:“但我也没见过她,或者说,大家都没见过,她在嫁进来的时候,就是块牌位。”
玉珠有些不明白。
唐慎手上的香插在了最后一块牌位前,后退了几步,垂手站好,接着道:
“我父亲是个重信到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收养我时我三岁,虽然不大记得事,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那时才十六七岁,自己懂什么呢?我爹在上京赶考的途中染病死了,他为了一句承诺就跋山涉水找到我家里,当时我娘也已经身染重病,把我托付给他后就撒手人寰了。”
“……他把我带回来,教我读书认字,扛着宗族的反对认我做儿子,甚至替我爹娘也供了长生牌位,让我能时时给他们上柱香。”
他面前的那一对小牌位,就是他亲生爹娘的。
唐舒怀竟然让外人进了这里。
唐慎的眉目间有一丝旁人不解的轻愁。
“他从来不提这些,但我十岁就知道了。”
他不是很愿意继续说下去,跟着就岔开话题:
“他和沈家小姐也是这样,青梅竹马定的亲,谁知十六岁时这沈小姐一病死了,家里连家族坟茔都不让进,他那时已经接了状元的喜报,正是前途光明的时候,他却还是履行承诺娶了她的牌位进门,将她的尸骨埋进了唐家的祖坟。甚至为此不惜得罪座师,拒了京城的高门小姐,认认真真地替妻子守节。”
唐慎叹了口气,“看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诺千金,重信重义,始终遵循着自己内心旁人无法想象的准则。”
明明是敬重的夸赞,但玉珠听出了唐慎几分复杂的感情来。
唐舒怀是为了承诺能够收养萍水相逢之交的遗孤、能够娶一块冷冰冰牌位进门的人,这不奇怪,她觉得这些日子来他表现出来的个性,确实如此。
只是当真有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她着实无法想象。
“所以少爷你,是自己不想让大人教你读书,而选择去书院的吧?”
唐慎转过头,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
他觉得这小丫头好像还有几分眼力。
世上的父子关系有太多种了,玉珠不是都很明白,但唐慎此时的别扭她也能看得出来。
唐舒怀为人太好了,好得简直不像个凡人,在他身边的人大多会生珠玉在侧之感吧,而受他如此大恩惠的唐慎,内心更是有几分惶恐和不安的吧,甚至内疚——毕竟作为唯一的养子,他仿佛是要为唐舒怀如今的境况负几分责任的。
玉珠觉得有时人心也挺好看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