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孟今阳先把蜂蜜水端过来放到茶几上，对陆一和陆七道：“这是蜂蜜水，牛奶两分钟就好，一会儿你们喂他喝。”
“是，孟小姐。”陆七喝陆一应下。
孟今阳看了眼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姜慎远，目光停留了几秒，垂下眼，就要离开。
刚转过身，她的衣角突然被捏住。
孟今阳回头，就看到姜慎远睁开眼。
四目相对，姜慎远眼神深得过分，眼角微微翻泛红，薄唇轻动了动，嗓音嘶哑，“别走。”
孟今阳看了看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指，身体无意识的有些紧绷。
他只是捏住一点，捏得很紧，指尖用力到泛白，小心翼翼的触碰她。
都知道除了陆家两个小太子以及顾肆，孟今阳跟所有男人都会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眼下姜慎远一个抓衣角的动作，已经算是过线了。
顾芒原本懒懒散散靠在玄关，看见这一幕，人站直了，就要走过去。
陆承洲几乎不怀疑，孟今阳只要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顾芒能直接把姜慎远那条胳膊卸了。
他连忙抓住顾芒的手腕，在她转头看向他的时候，轻摇了摇头。
顾芒抿唇。
孟今阳沉默了几秒，站在原地没动，轻声道：“姜大哥，我和顾芒他们就在隔壁，陆一和陆七会照顾你的。”
姜慎远直直望着她的脸，眼角似乎更红了，“别走。”
孟今阳喉咙有些胀，扯了扯嘴角，“姜大哥，我……不太方便照顾你，你好好休息。”
“别走。”姜慎远仍然是这两个字，固执的重复着。
“姜大哥，我……”
“别走。”姜慎远一遍一遍重复着，眼底有了破碎的水光，“求你了。”
孟今阳指甲抠进掌心里，拒绝的话都梗在喉咙，又酸又涩，怎么也张不开嘴。
陆承洲朝陆一个陆七递了个眼色，然后带着顾芒出去。
站在门口，顾芒低着眸，眉眼有些沉冷。
陆承洲搂着她的肩膀，“别担心，姜慎远自己有分寸。”
“他喝醉了。”顾芒眉头紧皱。
“喝醉了也没忘分寸。”陆承洲低声道。
只敢捏住孟今阳一点衣角。
顾芒相信姜慎远，否则也不会让孟今阳从大学开始就在姜慎远的律所实习。
但是……
陆一和陆七从顾芒的公寓里出来，把门关上，然后恭敬道：“陆少，夫人，没什么事儿我们就下去了。”
陆承洲点头。
……
公寓内。
光线明亮。
孟今阳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角的红血丝，恳求的眼神。
他满身酒气，一双眼却极为清醒。
“别走，行吗，求你了。”姜慎远哑着嗓子重复，似乎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回应，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孟今阳说不出话，黑沉沉的眸子始终很静，暗淡无光。
这时候，微波炉“叮”一声。
孟今阳往厨房那边看了眼，然后说，“我去拿牛奶，姜大哥，你把蜂蜜水喝了。”
说完，便转身往厨房走。
衣角被她从姜慎远手里拉了出去。
他手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停在半空。
孟今阳拿出牛奶，倒进玻璃杯，突然看到自己指尖很红，她才意识到，刚才可能被烫了。
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盯着自己的指尖，视野越来越模糊，她重重闭上了眼，眼睫根部有些湿，微微颤抖。
好几秒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
拿起牛奶，折回沙发这边。
姜慎远坐在沙发上，面前那杯蜂蜜水已经空了，直勾勾地看着她。
从未有过的明目张胆。
“姜大哥，喝完这杯，你就去休息吧，我明天还要去找许季处理些后续，先睡了。”孟今阳把牛奶放到他面前。
她收回手的时候，姜慎远突然握住她的手掌，看着她通红的指尖，皱眉，“烫到了。”
喝了酒，他的行动比脑子快。
等他意识到自己握了孟今阳的手。
他脊背僵了僵，似乎是怕看到她厌恶害怕的眼神，目光发紧的一点一点往上移，最后小心的落在孟今阳脸上。
女生低着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
男人掌心很烫。
从她指尖烫到她心脏。
发生那件事之后，孟今阳有很长一段时间看见男人就害怕。
姜慎远和顾肆是她唯一能接受靠近她的男性，可也不能太近，太近了她还是会紧张害怕。
这么多年，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肌肤相触。
是除了顾芒给她陪伴最多的男人。
姜慎远见孟今阳足足有五秒都没动一下，没有排斥，他心脏快速的跳动着。
有什么话急切地想要宣之于口。
下一秒，孟今阳手突然用力挣脱出来，大大的往后退了几步。
姜慎远也站起来，慌忙道歉，“对不起，今阳，我……”
孟今阳急促的呼吸，手僵硬的垂在身侧，一味的摇头，“没事……我没事，姜大哥，我先去睡了。”
她转身就要走，步子很急。
“今阳。”姜慎远立刻喊住她。
孟今阳脚步一停，顿在原地，背对着他。
姜慎远望着她的背影，他明白今晚过后，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和孟今阳独处的时机。
甚至因为他今晚冲动的举动，她会彻底和他拉开距离。
“我们谈谈。”姜慎远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温和又轻缓，谨小慎微的开口，“好吗？”
孟今阳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等待她回复的每一秒都被拉的极其漫长。
耳边安静的过分。
姜慎远甚至做好了她一言不发直接回房间睡觉，或者直接去隔壁找顾芒的准备。
足足过了三分钟，就在姜慎远打算放弃的时候，他听到她的声音。
“好。”孟今阳转过身，看着他，黑眸冷静又漠然，她说：“我们谈谈。”
……
两人在沙发这边坐下。
孟今阳从自己包里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然后把手机摆到姜慎远面前，“谈之前先看看这个。”
看着她仿佛在法庭上跟人谈判，冷漠肃穆的模样，姜慎远心里不好的预感传来。
他迟疑着拿起手机。
是一个截图相簿。
姜慎远一张一张翻过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再成功又有什么用，经历过这种事，别看她在律界那么厉害，估计到人群里头都抬不起来。”
“有亲戚和孟今阳在同一个律所，听说她很抗拒和男人接触，有次有个男人不小心拍了孟今阳的肩膀，她吓得脸色当场全白了。”
“整个律师也就姜慎远能和她走的近一点。”
每一条评论都有时间，都是来自各个社交媒体评论区的截图。
最早的是三年前，孟今阳拿下国际模拟法庭大赛的金牌冠军之后，她上了热搜。
顾芒早就黑进各大社交平台的系统，把孟今阳的相关信息设置为禁词。
但是在这个网上说话不需要负责的时代，根本控制不住。
孟今阳劝了顾芒，说这些伤害不了她，没关系。
哪怕是这样，每次孟今阳上了热搜，顾芒都会让人立刻把相关词条全部清理掉。
姜慎远没想到孟今阳这个当事人，会保留这么多截图。
“只能接受姜慎远和她走的近一点？她不会是喜欢姜慎远，想和他在一起吧？”
“我去，这她也敢想？！姜慎远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就算她现在这么厉害，也配不上吧……”
“说期待婚讯的人长点脑子吧！让你娶你愿意不？”
“听过柏拉图式爱情吗？有爱无性的精神恋爱，现在这个社会，我说一句这种爱情灭绝了，没人反对吧。”
“话糙理不糙，娶回家真的会被人笑死的！”
姜慎远一条一条看过去，这些字好似都变成最锋利的针，扎进他的眼球，刺得他生疼。
他看到过网络上这些评论，可他没想到，孟今阳会全部保存下来。
那些把她伤害的鲜血淋漓的刀子，竟然被她全部收集起来……
姜慎远抬起头，嘴唇发颤，一开口，竟然发不出声，他缓了一秒，才找回声音，“今阳，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忘了吗，你说的，受害者无罪论。”
孟今阳微抿着唇，声音很淡，“我知道，不是我的错，我从来不觉得这是我的错。”
姜慎远黑眸凝视着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她下一句话打断。
“可是你也没错。”孟今阳抬起眸，清冷又理智，没有一丝情绪，“姜大哥，你干干净净，别让我弄脏了你。”
姜慎远脱口而出，“我不在乎。”
孟今阳垂眸，笑了笑，“我在乎，我自己的名声无所谓，不能脏了姜家的清誉，我小时候的官司是姜叔叔帮我打的，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对吗。”
“今阳……”
孟今阳抬头看他，“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要和我谈什么？”
她眼神冷静的过分。
冷静到，似乎无论他说什么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无力感淹没他，呼吸都是刺喉的疼。
她果然是他用心血培养出来的，知道他要做什么，简简单单几句话，一个截图相簿，针针见血，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孟今阳看着他，把牛奶往他那边推了推，“再不喝要凉了。”
姜慎远说不出话，眼底通红，似乎隐忍着什么，“可以不在一起，也不确定关系，不结婚，我们就这样，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也不行吗？”
语气卑微到了骨子里。
孟今阳喉咙瞬间胀的发苦，眼睛酸涩难忍，她拼尽全力压制住情绪。
“我知道你不想当律协的会长，你只是想暂时远离我。”在她的设想里，她离开后的这几年，也许他可能就结婚生子了，“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孟今阳没有说话。
“能不能……不走？”姜慎远眸光颤抖的望着她。
孟今阳始终很平静，她说：“姜大哥，月底我就要去极境洲了。”
姜慎远抿唇，“非走不可吗？”
“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了。”孟今阳轻声说，她起身，拿过自己的手机，“记得喝牛奶。”
她抬脚往房间走。
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姜慎远低哑的声音。
“我很喜欢我养的花，我知道我把她养的很好，我真的很想一直陪着她，可是她要把我推开了。”
孟今阳眼泪毫无征兆的滚落，砸在地上，她脚步未停，回了房间。
她保存着那些截图，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痴心妄想，不能弄脏他的名声，不能弄脏姜家的名声。
他们都对她特别好，她不能恩将仇报。
……
孟今阳手里的几个学生论文答辩结束后。
她去了任校长，还有法学系的院长，几个主任的办公室，跟他们告别。
几个人想跟孟今阳吃一顿践行饭，被孟今阳拒绝了。
当天晚上，她跟顾芒和秦遥之他们一堆女生玩到深夜。
第二天，顾芒把她送到了机场。
“有事给我打电话。”顾芒陪她办完登记手续，搂着她往安检口那边走。
孟今阳点点头，笑了笑，“你别担心我，小肆和白长老他们都在极境洲，没事的。”
顾芒挑眉，“注意安全。”
“嗯。”。
顾芒把她送到安检口，目送她进去，在原地站了一分钟，转身，就看到姜慎远站在不远处。
……
孟今阳在极境学院深造四年，成绩始终稳居第一。
这四年，她所取得的成就，无数次被极境洲的新闻媒体报道，传到国际，传回国内。
白长老和国际律师协会理事会所有成员全体通过，孟今阳当选下一任会长。
换届仪式上。
白长老带着孟今阳走进现场。
女生头发剪短了，只到锁骨，整齐的别在耳后，露出那张漂亮的脸。
一身女式西装精练简洁，干净优雅，气场疏冷。
她一走进来，就看到右边第一排第三个人，那张脸她似乎很久没见过了，可像是刻进了她脑子里，清晰至极。
孟今阳顿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姜慎远。
他前面的牌子摆着。
【国际律师协会理事长姜慎远】
姜慎远侧过脸来，朝她笑了笑，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
后来，他陪了她很多年，他真的陪她一直朝前走。
陪伴与温柔，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