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诫过了?”
张夫人艰难的挪动着双脚,虽然已经走了一个月,但她真的不能适应这种痛苦。
她头都没转,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赵嬷嬷一记,冷冷的问了一句。
“夫人,老奴没有训诫!”赵嬷嬷一边小声回禀,一边继续用眼睛观察四周。
张夫人猛地顿住脚步,扭过头,双眼喷火的瞪着赵嬷嬷,“怎么,连你也要造反?”
还是说,赵嬷嬷也觉得她的孙女配让堂堂侯府的少爷给她推车?!
“老奴万万不敢啊。”
赵嬷嬷赶忙赔罪,若不是还在行进过程中,她会直接跪在地上谢罪。
“老奴也恨顾氏愚蠢,可问题是,老奴不敢太过苛责啊。”
赵嬷嬷凑到张夫人的耳边,用细弱蚊蚋的声音说道,“少爷的身世——”
不等赵嬷嬷说完,张夫人也变了脸色。
糟糕,她、她居然忘了这一茬!
如果还是在西南的时候,张夫人虽然有所顾忌,却也不是十分惧怕。
但、但现在侯府出事了,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满族抄斩啊。
而此时,如果冯延庭的身世曝光,那他、他即便不死,也会为奴为婢,或是被流放边陲。
他还不到五岁啊,骤然遭受这些,肯定承受不住。
现在侯府只是被押解进京,路程就如此难熬。
侯府的主子们,已经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
流放,可比这个残酷多了。
老人、孩子,基本上很难熬过去。
“不行!我的延庭不能死!他、他可是侯府的嫡长子,是魏家振兴的希望!”
张夫人根本不敢想象儿子身世被揭穿,然后跟着侯府众人一起苦苦煎熬的场景。
她已经夭折了一个儿子,不能再让仅剩的儿子出任何纰漏。
想到早夭的儿子,张夫人思绪有些纷乱。
是的,在冯延庭之前,张夫人还生了一个儿子。
孩子顺顺当当的长到了三岁,侯爷便有意给儿子请封世子。
结果,请封的折子送到京城,还不等圣人批复,便有朝臣建议:“西南荒芜,可接小世子进京读书!”
表面上,人家似乎是为了平南侯府的世子着想——
亲,西南乃蛮荒之地,哪里有京城物宝天华、人杰地灵?
接到京城来吧,读书、医疗、各种奢适享受,应有尽有,不比在虫蛇、蛮夷横行的西南强千百倍?!
但事实上呢,当今皇帝承泰帝早就有意收拢兵权。
而镇守西南的平南侯府,麾下二十万精兵,早已成了朝廷、承泰帝的心腹之患。
朝臣建议接小世子进京读书,不过是要把侯府的嫡长子弄去做人质。
一旦平南侯在西南有任何异动,小世子便会立刻成为“杀鸡儆猴”的鸡!
张夫人知道自己丈夫不会轻易谋反,但架不住朝中多奸佞啊。
而且,西南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消息传来传去难免会有偏差或是延迟。
如果因为一个误会,而导致小世子被杀,张夫人一定会心痛而死。
不行,我的儿子,绝对不能进京!
就在张夫人想着如何求丈夫不要把儿子送去京城的时候,西南发生了瘟疫,孩子抵抗力差,虽然被百般保护,却还是中了招。
孩子夭折了,张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转过年来,张夫人再次怀孕,她惊喜的同时,心里又十分的矛盾。
一方面,张夫人希望能够再生个儿子。
于公,平南侯府可是有爵位的啊,有了儿子才能继承。
于私,作为一个女人,嫁人后,儿子便是自己在婆家立足的底气。
另一方面,张夫人又怕自己生出儿子。
呜呜,她可不想自己千辛万苦得了的儿子被送去京城当人质啊。
女人怀孕的时候,本来就敏感、脆弱,容易胡思乱想。
张夫人有了长子的教训,愈发惊惶不安。
作为张夫人最信任的心腹,赵嬷嬷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张夫人的异常。
主仆俩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赵嬷嬷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找个稳妥的人,咱把孩子给换了!”
恰巧那时顾秀娘正在作妖,赵嬷嬷觉察到了,然后进行了调查。
于是,赵嬷嬷笑了。
她跑去跟张夫人说:“老奴那个蠢儿媳妇怀的好像是个丫头。”
“夫人您这边,如果生的是个小姐,自然无需担忧。”
“您若生了个少爷,老奴就想办法把两个孩子调换过来。”
如此一来,张夫人既不用担心孩子会被送去京城当质子,还能把孩子养在眼皮子底下。
反正有赵嬷嬷这么一个忠仆,断不会委屈、亏待了孩子。
张夫人听了赵嬷嬷的话,仔细思索了好几天,忽然觉得,竟十分可行。
她也是胆大,都没有跟父母、丈夫商量,便跟赵嬷嬷偷偷定下了这个计策。
几个月后,孩子落地,一切果然跟计划的一样,于是赵嬷嬷就顺势调换了孩子。
这次侯府出事,全家都要被问罪,张夫人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尤其是在进京的路上,看着二房、三房的几个孩子吃苦受累,好好的少爷、小姐全都成了小可怜。
她的宝贝儿子延庭呢,则好好的坐在马车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身边还有顾秀娘这么一个十分周到、掏心掏肺的奴才伺候着!
一旦侯府真的要被流放或族诛,她的延庭便会好好的活下来,冯忠良夫妇会竭尽所能的培养延庭成才。
等延庭重新振兴了平南侯府,她魏张氏就是整个魏家的大功臣啊!
将来魏氏宗族修族谱、写家训的时候,她魏张氏也能占据一个篇幅。
“对!对对!嬷嬷,还是你想得周到。延庭的身世绝对不能泄露!”
回想起这些,张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握紧赵嬷嬷的手,感激的说道:“幸好有你提醒,否则、否则我就要酿成大祸了!”
别看钱校尉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这人其实非常精明。
想想也是,如果没有能力,他不会成为承泰帝得用之人,更不会被派来西南押解侯府家眷。
若张夫人不顾自己的“亲闺女”,却处处维护冯延庭一个奴才秧子,普通人都会怀疑,就更不用说钱校尉这样的鹰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