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便宜儿子,自幼便一副老沉持重的模样,那周身的气韵,比仙门的那些世家子弟还要矜贵翩然,那些爬他床的侍女尽皆被杖责发落了出去,观其言谈,哪里像个被困魔域百年之久的魔修?
便不是因她之故,只怕陆修然都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好脸色,不似魔倒像仙,说出去只会是他们魔族的耻辱!
“娘娘,这姑娘是少主的软肋。”春姑姑眼见她沉默良久,便知她这又是在腹中咒骂着陆隐笑了,春姑姑提醒道:“我们借她来生事,这或许,就是小公子坐上大位的转机。”
闻言,池遥夫人却是一声冷哼,她重重地甩了下袖摆:“转机?那般不孝子,本宫若再替他苦心孤诣,只怕最后都讨不了半分好!”
听着她那负气的话语,春姑姑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她早已对这个主子没什么留恋,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小公子。
倘若真能助他登上大位,自己不光能得一个有功之臣的名头,也总比那个同她无甚关联的少主坐上那个位子要强得多。
只是眼下看来,这成大事的路上总有脑子喜欢犯糊涂的人。
春姑姑忍下气,好声劝道:“娘娘,奴求您不要意气用事,您先前不是一直想让小公子……”
“闭嘴!”
只觉得她嚷嚷吵得头疼的池遥夫人重重一拍扶手,不知哪里来的怒意横生:“本宫想让意儿如何便如何,哪里轮得到你一个贱奴来本宫面前指手画脚!滚出去,在阶下给本宫罚跪两个时辰!”
春姑姑拢在袖子里的手一瞬时,攥得紧紧的,顿了顿,在妇人大喊着来人要把她拖下去时,她骤然抬起了头来。
“娘娘似乎还没弄明白。”
春姑姑面带着冷笑:“如今的您虽为魔后,可北宫上下人尽皆知,尊上已有数日未曾来您的寝殿,夜夜宿在南宫乙殿,娘娘可是觉得为此而骄傲?”
“自己的丈夫,许诺了白头偕老一辈子的丈夫,转眼便扭头去了旁的女人的房中——娘娘,您早该清醒了,若不是您诞下两位公子,而小公子又与您亲近,尊上哪里还会给你一个正眼?”
听到这席话的池遥夫人瞳孔骤缩,她骤然站起身来,也不知是太急促还是如何,一个踉跄险些让她摔着。
池遥夫人紧紧攥住扶手,她努力地维持着身为魔后的姿态,指尖掐入掌心,她冷声喝道:“你放肆——”
“奴是放肆了些,可总不及娘娘这般愚蠢。”春姑姑又是一笑,笑得发丝微颤:“少主乃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却犹如被魇着一般,处处同旁人说道你只生了小公子一子,奴笑你太可笑了!”
“少主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修为出众,被你与魔尊打压同样能赢得众臣看重,你却鄙夷不屑——”
这一声声凌厉的剖白,听得池遥夫人紧掐的拳骤然绽放一丝光华,仿佛携裹着主人的怒气一般,以雷霆之势冲殿下恍然未觉的女官砸去。
春姑姑没有反抗,那魔气重重地袭在她的胸口,迫得她往后退了几步撞上身后的殿柱子,发丝乱得飞垂间,髻边的银钗子跌在地上,她呕出一口猩红的血来。
血在她唇边像是绽放了一抹侬艳的花,春姑姑倒下间,忽地有一声清脆砸地的声响清晰入耳,紧接着,就是一声声惶恐至极:“娘、娘娘……奴什么也不曾听见、奴……”
那摔了一盅燕窝的侍女带着哀哀的泣声跪倒在地,池遥夫人站在高高的殿台上,娇艳的裙裳下,手腕翻转间那侍女都来不及再发出一声求饶,就已被隔空扭断了脖颈。
感受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碾碎了的疼,春姑姑艰难地抬起眼帘,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自嘲般地掀起了唇角。
杀鸡儆猴。
她早就该清楚的,这百年来,她的这位主子已经变成什么样,心狠手辣?暴戾无常?还是对她这个陪伴数百年的老奴都能随意打杀?她池遥可不就是能做得出来的吗!
妇人指尖掐着的那支伴生花早已碎烂,乌色花汁黏糊糊地沾染在她纤细的指节上,她没在意,婀娜娉婷地从阶上步至春姑姑跟前。
耳边步摇坠子晃荡,池遥夫人微屈下身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面前狼狈的女官一眼,她一下笑了,指尖伸出去攥住春姑姑的下颌。
“阿春。”
她的语调柔和到仿佛刚才送春姑姑的一掌,不过是错觉一般,更是视眼前呕血到奄奄一息的人熟视无睹,池遥夫人柔媚地笑了:“你怎能这般忤逆本宫。”
“是娘娘变了……”
春姑姑想要用力甩开她的钳制,但她用力到气喘吁吁都没能让池遥夫人松手,而闻言的池遥夫人脸色登时大变。
她反手为掌,使了狠劲儿一般甩在春姑姑脸上,一声清脆的重响,打得发丝狼狈的女官无力地倒向一旁,但她仍艰难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面上那张面目狰狞的脸。
殿外,忽而一声闷雷而下。
划过天际的闪亮光芒映彻天边,照在金尊玉贵的妇人身上,她那张艳美的面容,此时狰狞得宛若深渊的疯魔。
“本宫不曾变过,本宫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