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看着摆了一桌的吃食,不禁红了眼眶。他膝下的几个孩子,就长子最与他贴心,现在他走了,留下了一个小孙女,也是可人疼的,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林老头颤巍巍地伸出手,捻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软软的,甜甜的,一直甜到了他的心坎上。
林希见他喜欢吃,又多拿了一些出来,老爷子连忙阻止,他老了,难得还有孙女记挂他老人家,他囫囵一顿是一顿,哪里需要吃这么精贵的食物。
林老头摆摆手,示意林希放回去。他用粗糙的满是褶子的大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对着孙女语重心长道,“别太铺张浪费了,过日子不能只想着今天忘了明天,时间还长着呢,得为以后打算。”
“哎,爷爷,孙女知道。”
林希知道老爷子是出于一片真心,于是,很干脆地应声。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林老头拄着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转身又看了看整洁的屋子,伸出一只大掌拍了拍林希毛绒绒的发顶,欣慰地笑了。
林希看老爷子似乎要离开,就把食物都打包了让他带着,老爷子一再推拒,抵不过林希的坚持,最后拿着包裹走了。
送走了老爷子,林希将小知丢在家里,拿了些吃食去了海大叔家。
高婶子前些天送的卷饼,依然历历在目,人与人相处,就是要有来有往,如果只一味地索取,时间长了,关系就会淡了。
所以,林希自然而然地准备了谢礼,回赠海大叔一家。
有给海大叔准备的一点米酒,有给弟弟妹妹们准备的果脯和糕点,有给高婶子准备的药酒。
高婶子因为第二次怀的是一对龙凤胎,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好不容易从阎王殿里绕了一圈回来了,但却落下了病根。
长年累月没有血色,体虚乏力,做不得重活,只得好好的养着。
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她也看开了,不止一次对海大叔说,如果她这么去了,就再娶一个,莫要孤苦伶仃的,孩子们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媳妇或丈夫,没办法陪他这个糟老头。
海大叔就听不得这些,每回见她张口,才提个开头,就会被打断。
林希想着这两口子感情甚笃,且为人忠厚,待原主也是真心诚意,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米酒和药酒里都滴了些灵泉,每日一杯,长此以往,既可以祛除疾病,强身健体,也可以延年益寿。
林希走在半路上,就看到一个人影闪过,转眼间就消失在东边的牛棚里,那矫健有力的步伐,灵活敏捷的身手,是赵晨光无疑了。
只是,临近饭点的时间,他去牛棚做什么?选择傍晚众人下工回家吃饭的节点,肯定是为了避开他人视线,如此兴师动众,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样想着,林希一时好奇心起。见四下无人,她施展了隐身术,跟着到了牛棚附近。
只听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声音,好像先是打翻了陶瓷缸子,接着又是碰倒了凳子……
林希释放出神识查看屋里的情况。
屋内,一张小茶几倚靠在床头,在它的脚底有一只摔落在地的陶瓷缸子,和碰倒的小凳子。
床尾靠边摆了一双破布鞋,上面有几个窟窿眼,鞋底因为磨损地厉害,就连鞋边都翘起快要脱落了。
墙根处有一个大的无盖的马桶,里面是黄澄澄泛着泡沫的尿液。
床上躺着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的皮肤干瘪瘪还布满了皱纹,鼻翼两侧有密密麻麻的老人斑,脸色苍白剔透,嘴唇干燥到脱皮,眼窝深陷。
此时他那一双枯黄凸出的大眼里正泛着红血丝,噙着泪水。情绪激动的他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许久之后,才听到他哑着嗓子问,“……他真的……来了?”
“是的。”赵晨光点头,并不多言。
“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吗?”老人颤抖着手,话音里还含着抽气声,心情似乎还没有平复的样子。
“不知道。”依然是言简意赅。
“……他为什么过来?”老人愣了一下,随后接着问道。
“不知道。”还是很赵晨光,能简单的绝不多说。
“……那你都知道什么?”本来情绪很到位的老人,突然就哭不下去了。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好似呆头鹅一般的赵晨光。
“知道的都和你说了。”赵晨光瓮声瓮气道。
“……”老人气的干瞪眼。许久之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又接着交代赵晨光,他的语气里尽是沧桑与落寞。
“你让他走吧,我老了,也病了,就要活不久了,还是不要耽误他吧,让他好好过日子,娶个媳妇,多生两个娃,把我们老周家好好的传承下去。”
“好。”
“……”臭小子,不应该安慰安慰失意的老人吗?病床上躺着的老家伙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
“……我走了。”赵晨光瞥了一眼床对面茅草铺的地铺,眉头紧锁,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呐呐地告别。
“你外公也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只是他怕给你招祸,才一直躲着你。再等等吧,给他点时间。这么些年都等了,还怕那一点点时间?”
人老成精,枯瘦的老人一眼就能将赵晨光的疑问看的明明白白。他提点了一句,就又躺下睡了。
随着他身体下仰,这个姑且称作是床的不断发出咯吱咯吱声。
屋里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这个木架子床了,因为木料值钱,用的是金丝楠,这还是几个老人从外面捡来的,当时被拆的只零破碎,得亏了手巧的韩祁山给重新拼接好了。
韩祁山是赵晨光的外公,曾领兵打仗经受过战争的洗礼,是个虎胆英雄。可能造成了太多的杀戮,他的子嗣缘比较薄,膝下也就一个女儿,韩小雨。
女儿成年后,韩祁山为她招了个女婿,也就是赵晨光的生父,赵卫国。
不过却是头蛰伏的白眼狼,蒙声不吭地就在背后给岳父捅了“刀子”,这才有后来住牛棚的韩祁山。
好在,赵晨光是爷爷韩祁山从小养在身边的,对其父赵卫国并不亲近,韩祁山出事以后,他娘只会哭哭哭,他不胜其烦,二话不说,背着行囊就去了知青征召点,动了点手脚,就顺理成章地来了红河村。
他在红河村的这些年,给韩祁山几人带来了很多帮助。就说,吃的用的,绝大多数都是赵晨光想方设法偷运过来的。
他甚少与人交流,也总是避开人群独来独往,就是因为担心形迹暴露,惹出一身腥臊。
韩祁山虽然不愿意与外孙赵晨光接触,但几个老伙计还是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翼翼。
躺床上的是周建平,周彦辰的亲爷爷,他是知名大学的校长,有留学海外的经历,后来被人举报与国外勾结,就住进了牛棚。
他早知要不好,就提前与子女断了关系,孤身一人踏上了这条未知的路。
因为是个身娇体弱的读书人,这些年没少受累,头发花白了,手也粗糙变形了,就连腰板也挺不直了……
甚至不久以后,人都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几年过去了。他的身子骨也越来越差,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牛棚里的吕立群没少为他操心。吕立群是某院的院长,医术了得,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将周建平的命吊到现在也着实费了些功夫。
林希回忆了一下剧情,吕立群应该就是女主学医的师傅,对牛棚里其他几个人,原书里也只是简单地做了介绍,林希想着反正和自己无关,就没再继续查看。她纵身一跃,到了之前的路口。
四周依然无人,林希撤去隐身术,朝着海大叔家款款而行。
临近海大叔家,一家人正在为晚饭忙碌着,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担柴的担柴,分工明确,合作有序。
林希看着不断升起的袅袅炊烟,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步伐。
赶在饭点之前,把东西放下,然后不顾一家人的挽留,径直走了回去。
她走后,屋里的几人对着一大包的吃食目瞪口呆。随即高婶子就想给人还回去,海大叔思忖一刻后把她拦住了。
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如果还回去,怕是会冷了孩子的心,来日方长,以后再寻个机会给她找补回去就行。如此想着,两人心下就坦然多了。
旁边的几个孩子早就按耐不住了,这边看爹娘同意留下包裹,就纷纷动手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那滋味好吃的险些把舌头都给吞了,几人砸吧嘴回味了一番,然后又伸出了手。
高婶子急忙上前阻止,这些精贵的吃食可不能一下子就糟蹋完了,她把包裹收起来藏到橱柜里,为此还特意上了锁。
几个孩子只好意犹未尽地舔起手指,看得海大叔夫妻两人不禁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