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谁胜谁负,所有一切都已明了了,正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尽管只是一场口舌之战,却并不亚于战场之上真刀真枪的较量,也许,这就是“智斗”。
即然胜负已分,更何况这样的结局是完全称了司马衍之意的,故而他占了先机便是,没必要将郗昙赶尽杀绝,还应以安抚为主。
“诶?重熙言重了,今日之事只是你与庾卿的一场论道而已,论道便是要各抒己见、各执一词,有理者而胜之,无关其它,卿家万不可多心啊!何况郗司空乃先帝托孤老臣,朕安能不明了卿家对朝廷社稷之赤诚之心呢?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司马衍口气温和地对郗昙说道,也用另一种方式再一次宣示了皇权的至高无上。
此时此刻的郗昙自知败落下风,只能暗恨自己不够沉稳,面对皇帝如此态度,当然除了谢恩顺势下了台阶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了。
于是乎,司马衍趁热打铁颁布赦免诏书:龙亢桓氏一门忠烈,乃朝廷社稷之忠良,桓温为父报仇,诛灭奸佞,实为义举,当褒奖于天下。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吾皇求贤若渴,故征辟桓温入朝。钦此……云云。诏书大致意思便是如此,关键更绝的是,这诏书司马衍竟然是命郗昙,郗秘书郎执笔所书,再由中书省颁布下去的。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令司徒王导甚是难堪,尽管整件事他都未曾露面,更没有显露出任何态度。但是任何局内人都很清楚,一桩小事情的背后,其实有着两种势力的博弈,当初,知晓了庾翼进宫献计后,是郗昙主动请缨,且打了定能完胜的保票,王导这才安排了这一出戏的。而结果却出乎其意料,没想到郗昙空有其表,临阵自乱阵脚,反而让皇帝与庾翼演了一出双簧。征辟一个小小的桓温并无大碍,王导不相信皇帝用了桓温,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只是这一回让庾氏外戚占了上风才是令他感到不爽的。这也间接导致了郗昙的被雪藏,一直到了其中年才被慢慢启用,此乃后话。
且说桓温如同坠入梦境一般,短短几日人生便经历了大起大落,刚刚还是连杀三人的杀人凶手,此时竟摇身一变成了忠勇可嘉,为朝廷表彰的义士,人生境遇如此,真是令人嗟叹!
桓彝生前万宁县男之爵位顺理成章被桓温继承,桓温亦名正言顺挤入了士族上层,只是这与其报国的宏图伟志还相距甚远。桓温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很快便知道了自己能够化险为夷,平步青云并非是什么祖宗庇佑、苍天有眼,而是在关键的时间得贵人出手相助,而且倘若自己日后想继续在朝野施展抱负,也必须依靠某些力量才行。
于是,将老母好生安顿于宣城后,这一日清早,桓温乘船只身前往都城建康。
宣城乃属扬州治下,所距建康路途并不遥远,同日未时,桓温便到了都城。前文有述,建康城始建于孙吴时期,虽然经历了多年战乱,但仍可谓是气势恢宏,城内外水系四通八达,都城南面正门即宣阳门,再往南五里为朱雀门,门外有跨秦淮河的浮桥朱雀航。宣阳门至朱雀门间五里御道两侧布置官署府寺。建康南迁人口极多,其中士族大多居于秦淮两岸之地。至于,桓温此行要见之人正居住于秦淮河南岸的乌衣巷。